狗吐文学】公良嘉措穿衣出来，“谁在叫我相公？”这会儿她得了好，把相公放在了嘴边。
下人见石骆儿不出来，又惹不起公良嘉措，只好继续道：“外面有人请石公子去说话。”
“他这几天累了，要睡会儿，我过去。”公良嘉措说这话也不知道脸红，她一边说，一边到门外来看是哪路神仙，怎会知道相公的鼎鼎大名。
下人没法，只得跟着她出来。
嚯——好家伙，门外两排兵士分列左右，有二十几个，是来拿人的。
公良嘉措一个大意，忘了带虎头刀出来，赤手空拳的，敌不过这么多人。
公良嘉措不甘示弱，厉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一带队的，上前说：“听说你们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邦主有令，男的必须前去修建祭坛，请他出来，跟我们去。”
“他修他的祭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来贩马的，不是来修祭坛的。”公良嘉措一口拒绝。
带队的退后一步，念念有词：
石塔上邦，万年永康。
与昆与敦，生吾育吾。
紫坛厥路，唯予有慕。
吾心匪心，亏则如殇。
两列兵士齐声道：
亏则如殇，亏则如殇。
气势很盛。
公良嘉措听着这词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曾在河神庙那个村子里听人念叨过。“亏则有殇”是什么意思？公良嘉措不甚明了，但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话，不把相公交出去，这些人要动粗。
公良嘉措不是好惹的，明知打不过也要打。撸起袖子，准备趁带队的一个不备偷袭他，擒贼先擒王，拿住带队的，余下的就有办法了。
这时，石骆儿从门里闪出来，对公良嘉措道：“人家请俺去修祭坛是邦主的垂爱，你一个女人家不懂事，快让开。”
公良嘉措挺生气，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驳相公的面子。
石骆儿喊住公良嘉措自有他的道理，兵士们高呼口号，发自内心维护齐邦主的权威，公良嘉措即便拿住带队的，也阻挡不住兵士们的进攻。看得出来，兵士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公良嘉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士们带走石骆儿，等回过神来，便去找南门老太问个明白。
南门老太劝公良嘉措：“石公子年轻，贩马可惜了，不如替邦主出力，大有作为。你看家家户户都出壮劳力替邦主办事，你们来了，也应当如此，这样才能不枉来月牙城一回。”
“修建祭坛是个苦力活，我相公干不动这活。”公良嘉措见把石骆儿要回来无望，退而求其次。
南门老太道：“这个你可以放心，从南门家去的人都会受到照顾，不会让他做苦力。”
南门老太这一点没有欺瞒公良嘉措，整个月牙城在齐万年的治下，各人有各人的用处，南门家世代武将，所有下人或门人出去也有一定地位，不需要做最底层的苦力。
话虽如此，公良嘉措还是很担心，问道：“祭坛是怎样的地方？一路过来都有壮劳力被征调过来，什么样的祭坛需要这么多人修建？”
南门老太听公良嘉措如此不知轻重地说话，顿时一改明朗的神采，严肃起来：“那是邦主操心的事情，作为属下百姓不应该打听这些，齐邦主一到月牙城，整个月牙城清明一片，路不拾遗，当真是天降星宿，万世幸事。”说着，南门老太小心揭开客厅里的蒙布，露出身披霞光的画像，顶礼膜拜，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南门老太才恢复神情，和蔼地对公良嘉措道：“公良姑娘，你也来拜一下，拜过之后，你就会觉得全身舒坦，头脑清爽。”
公良嘉措哪里肯信这些，想要推却，又见南门老太一副虔诚邀请的模样，不忍拒绝，只好装模作样拜了一番。
“怎么样？马上有效果了吧。”南门老太见公良嘉措听话，很高兴，“你看老身以前因为上马杀敌，多处受伤，腿脚不利索。自从拜了齐邦主，顿时可以正常走路了，精神也好。”
公良嘉措没有体会到任何好处，见南门老太神采奕奕，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南门老太大概很久没有见到值得她欣赏，又值得她教化的人，一直对公良嘉措喋喋不休的说教，弄得公良嘉措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
一个当过女将的人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公良嘉措实在想不通，趁南门老太讲得累了，小心问她：“我相公去修祭坛，每天能回来吗？”
“回来？”南门老太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公良嘉措，“修祭坛是多么神圣，昨晚你们不知轻重闹了半夜，石公子到了那儿，要先斋戒三日才能做事，每天回来，你让他做不做事？”
南门老太说到“昨晚你们不知轻重闹了半夜”，公良嘉措脸红得心里把南门老太骂了十八遍“老不正经”，又听到南门老太说什么“斋戒三日”，顿时气急败坏。
公良嘉措没心情再听南门老太唠叨，说道：“我们夫妇就是贩马的，不是来趟齐邦主修祭坛之类的浑水。打扰老太太了，我这就去找我家相公。”说着转身要去客房收拾东西离开。
南门老太摇头，脸上依然慈祥道：“傻孩子，到了朱邪家，你就是朱邪家的人了，你出去，你又能到哪里去找石公子，哪个敢收留你。”
“此话怎讲？”公良嘉措听着觉得那么别扭，自个儿怎么就成了“朱邪家的人”了。
南门老太道：“公良姑娘，你有所不知，如今月牙城里施行入户法，外来人第一次进到那户人家，便是那户人家的人，别人不许收留，要离开也必须得到主人的同意。”
得到主人的同意？公良嘉措大惊失色，这不是成了朱邪家的奴儿了吗？
“要是不服从这规定又待如何？”公良嘉措已经准备翻脸了。
南门老太道：“你这姑娘啊，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遇到事情总是心急。既然来到我家，就应该安下心来。月牙城的人都是善良的，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是怎么嫁给石公子的？石公子有没有别的女人呢？有没有想别的女人呢？”
“这——”公良嘉措不知道南门老太在说什么，自家的家事与南门老太有什么关系。
南门老太见公良嘉措犹豫了，接着道：“齐邦主没来之前，月牙城里乌烟瘴气，养小老婆的，卖亲闺女的，偷鸡摸狗的，层出不穷，人命案子时有发生。齐邦主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男子只要在祭坛接受了熏陶，所有杂念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从此回家和浑家老实过日子，勾栏女子只要送到祭坛摩拜片刻，便会产生从良的念头，从此洁身自好，整个月牙城的风气为之一变。”
“有这样的事？”公良嘉措动了心，要是石骆儿去一趟祭坛，回来只想跟自个儿过日子，不再想着未心和开屏也是好事。
“这还用怀疑！”南门老太见说动了公良嘉措，更加有兴头，“你们进了月牙城难道没发觉，家家户户的男子眼睛里都老实了，不再有邪淫，再看看闹市地段，早没了勾栏，那些人都从良嫁了人，连老鸨都寻得一个老头儿。开天辟地头一回，你说说，城里的民众有哪个不在心底里感念邦主的恩德。”
“既然如此，祭坛不是已经有了吗，还修什么它做甚？把我家相公拉去，让他祭拜一下回来，还让他做什么活？”公良嘉措被南门老太的话感染了，想着自个儿的事，不仅如此，还后悔没带公良造来，要是能治好他的毛病，那就太好了。至于那个浪子高车普，但愿他落入某户善良人家，也带去祭坛改改他的性。
公良嘉措越想越高兴。
南门老太见公良嘉措似乎被说服了，感到自个儿功德圆满，心情十分舒畅，继续给公良嘉措解惑：“齐邦主固然建了一个祭坛，然而那个祭坛太小了，民众接受熏陶不是一劳永逸，需要每隔一阵再去，否则又会心生邪念。如今正在修建一个更大的祭坛，不仅要满足月牙城的民众，而且要普照八方，所有来月牙城的民众都会感应灵魂的升华。”
“原来是这样啊！”公良嘉措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么，门外那些兵士高喊´亏则如殇´又是怎么回事？”
“也有那些冥顽不化之徒，”南门老太道，“需要雷霆手段，方能化解他们身上的戾气。”
什么是“雷霆手段”，公良嘉措自然明白。看来齐邦主搞的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
公良嘉措道：“既然我相公去了祭坛，接受熏陶，我也应该去才是。”
“那倒不用，只有那些放荡妇人才需要接受祭坛熏陶，我看姑娘对石公子忠贞不渝，定然可以省缺这个。不过……”
说道这儿，南门老太看了看公良嘉措，双手合一，对画像虔诚道：“邦主万年，这姑娘天性纯真，不知世间廉耻，但求邦主宽恕，让她在我家潜心修行，清心寡欲，日后必成大器，成为我月牙城护法女使。”
公良嘉措被南门老太说“不知廉耻”“清心寡欲”，气得差点晕倒，这老不正经的，难不成听了墙根不成？等南门老太说到要公良嘉措修成正果，成为护法女使，公良嘉措实在为难，心里一百个不愿。
公良嘉措想起石骆儿说，下人们都是来监视南门老太的，就南门老太对齐邦主这等忠心，难道还需要人来监视？再说她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她能折腾出什么？
公良嘉措问：“护法女使是做什么的？”
“护法女使第一要务忠于邦主，第二要务顶礼膜拜邦主，第三要务普渡众生护法邦主。”南门老太说这三条归根到底女使就是为邦主服务的。
“既如此，我该如何修行，才能修得正果？”公良嘉措索性问个明白。
南门老太认真道：“这好办，每天第一件事对着邦主画像，反省自我，请求邦主的宽恕。我们的内心总有污秽的东西，要向邦主坦白，邦主是听得见的。只要心诚，一切罪孽都会得到邦主的宽宥。如果一不小心做了错事，做了坏事，也要拜邦主画像，向邦主请罪。”
公良嘉措不以为意，说道：“一张画像而已，邦主怎会知道我们的坦白。”
“哎哟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南门老太赶紧阻止公良嘉措大嘴巴，“如今祭坛已经建好了大半，月牙城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祭坛禀告邦主。不可欺天，不可欺地，更不可欺瞒邦主。”
公良嘉措被南门老太一番义正言辞的道理说得云里雾里，嘟囔道：“要是都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得洗心革面，让人生从新来过。”
南门老太抚掌而笑，欢天喜地道：“打从你一进我家门，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能悟到´洗心革面´这四个字，当真上天垂爱，真真是女使的一等人选。”
南门老太这一番赞扬弄得公良嘉措手足无措。公良嘉措难得被人夸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既然那个祭坛如此神通广大，不由自主想起自个儿的心事，问道：“如果一个人迷失了自我，是不是拜一下祭坛就可以找到原来的记忆，继续原来的人生。”
公良嘉措固然问得蹊跷，南门老太也被公良嘉措问得天雷滚滚，南门老太瞪着老花眼，再仔细看公良嘉措，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颤巍巍地对公良嘉措道：“你莫非是宝塔里出来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