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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十八章 商道往事


【2021-01-19】 狗吐文学】


【定远侯班超】第十八章 商道往事

汉使团下南道诸国后,治安迅速稳定,社会一下子安定下来,南道各国、疏勒国内的各城池,也迅速成为商道贸易中转站。葱岭以西各国商贾,纷纷通过罽宾国、蒲犁国,将货物运至疏勒各城或南道各国,再与来自大汉、鄯善、于阗等国的商贾易货贸易。

来自大汉的丝、绸、绫、缎、绢等丝织品,铁器、漆器、瓷器和茶叶等,数量众多。葱岭以西各国的毛皮、汗血马等良马、木器、金银器,以及玉石、青金石、水晶等材质的手工艺品,各种植物果脯等,全都汇集到这里,在胡市上进行易货贸易或沽价交易。

但来自葱岭以西各国的商贾,最抢手的货物却是胡姬和男仆,桢中城更是商道上最重要的人口贸易中心。到摸岭看女人,是各国贵族都要做的幸事。桢中城每个胡市上都有专门的人市,各国商贾在这里挑选、抢沽妙龄胡姬和昆仑奴(注:印度男仆,汉唐时主要商品)。

想到去年秋季,自已也象这些女奴一样,身无寸缕,任凭这些色迷迷的商贾、贵族们上下其手,强烈的屈辱感令纪蒿阵阵颤抖!

“吾也曾为奴隶,夫人既痛恨人市,何不关之?”一直陪护在身边的旋耶扎罗不解,便斗胆进言道。纪蒿闻言一言未发,如果按照她的好恶,她会毫不犹豫禁止奴隶买卖。可她是“汉使夫人”,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奴隶买卖合法,她心里再痛恨,又有什么理由断了商贾财路?

当时市面上流行的货币也五花八门,既有金银,也有安息帝国的四德拉克马金币银币,月氏金银币,于阗马钱,龟兹铜钱,但更多的是大汉的五铢钱。而疏勒国没有自己的货币,当时主要流通月氏国金银币和于阗国马钱。汉使团下疏勒后,大汉五铢钱很快便在以疏勒国为中心的葱岭下各国流通起来。

纪蒿跟汉大儒刘伶之习经多年,对大汉贡纳商贸那一套稍有了解。此次她抓住机会,深入市井、商道与商队之间,看的越多,她越是忧虑繁荣背后的一地乱相。

当时西域各国并无统一的关税管制制度(注:即关禁),各国各自为政,各地方贵族、大人自搞一套,关隘、关卡当道,配备司关或关吏,私自收税。各国均有凭“符传”(注:即通关文牒)、关照(注:类似于今护照)、过所出入关卡制度,没有符传等凭证出入关卡的商贾常常被没收货物,惩罚相当严厉。

但即便如此,由于大驼队一般在各国都有内应,什么手续也没有的商队,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走私的,则十分猖獗!

各地的关税税率也五花八门,各自为政。

当时西域一般进出关税税率约为一成(注:即10%),但有的城邦国雁过拔毛,税率高达二至五成(注:即20%-50%)。由于沿途各国竟相收税,层层盘剥,分别征税,相当于多重关税税率。同一商品经过西域各国至至河西,累进税率平均高达十之有七(注:即70%)。

除此之外,各城池的胡市中的市租,更是五花八门。稍微正规一点的市井,市租以买卖成交额为计租依据,市租率约为“百成有二”(注:即2%)。但由于各地军阀、贵族、大人巧取豪夺,市租成为盘剥商贾的一个重要手段。

而且沿途沙匪、山匪劫掠,各地市井无赖盘剥,也让商贾闻风丧胆。

纪蒿早在于阗时,便重拳整治了曾为祸西城大市的市霸无赖,并责令西夜国王萨莫克、王妃昆兰剿灭了百余昆仑山匪。现在她一直在思考如何促进商道贸易,此时在这座小城呆的几天时间,所见所闻让她越发焦心如焚。班超听说纪蒿驻在桢中城便故意不动了,原以为她动心机与他怄气呢,其实正是这趟考察,令纪蒿对如何繁盛商道,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想法!

班超自然没有纪蒿那么“小心眼”,他闻纪蒿率领众姬到了桢中城,便率领汉使团匆匆赶到桢中城相会。

桢中城很小,王宫也很小,也就相当于于阗国汉苑内的一座小院而已。城内除王宫、兵营和一座寺院,便只有几十户民居,都是国中贵族。因此,纪蒿在桢中时是在城南的一片叫摸岭的浓荫覆盖的香柳林之内扎营居住。

摸岭上驻有一个小部族,只有二十多户,六七十口人。老酋长叫呈唯,年已花甲。部族真正管事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粗壮大汉,名叫呈匉,也是桢中国的百骑长。其妻叫吐鸬,三十七八岁,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出头。纪蒿扎营在摸岭后,呈匉带着村中的二十四名国兵日夜护卫,而其妻吐鸬则带着村中妇人将一日三餐全给包了。

香柳其实就是沙枣树,又叫桂香柳、银柳。它没有威武的英姿,不象雪岭云杉那样亭亭玉立,浑身还长满刺,更谈不上婀娜玲珑,可它却在戈壁、荒漠、绿洲上生长得蓬蓬勃勃、郁郁葱葱。它憨态可掬,从不与百花争春,却坚守自己的贞操,秀丽淡黄的花蕾吐露着浓郁芬芳,惹人爱怜令人敬仰!

纪蒿对摸岭大有好感,不仅是因为这里香柳成林,还因为这是个很怪的村子,家家户户都是生女孩的多。在昆仑山北麓各国中,惟有这个摸岭,女人也象戈壁荒漠中的沙枣花儿一样芬芳醉人。她们身材亭亭玉立,皮肤白晰细腻,吹弹即破。摸岭出美女,闻名西域南道各国。

据说此地名的由来,便是因为这里的女人身材太过火辣,男人忍不住总是会偷偷揩油。因此,摸岭的女人被豪强抢劫、被商贾绑架的最多。

呈匉、吐鸬夫妇只有两个女儿,姊姊呈矜十七岁,温婉娴静,妹妹呈艮十五岁,却生性好动,精灵古怪,姊妹二人更是艳冠群芳之首。母女三人站在一起,就象三朵娇滴滴、黄妍妍的沙枣花儿,惹人怜爱,令纪蒿对这个小部族好感倍增。

班超率领汉使团到来,自然也只能驻在摸岭。分别这么长时间,于阗国的胡姬们与自己的男人小别相会,夜晚来临,景象自然十分温馨、香艳,自不用说。但班超和纪蒿相见却十分尴尬,了无趣味。

班超和寒菸到来时,纪蒿站在门前迎候,远远看见寒菸英姿飒爽的身姿,她便已经泪流满面。

她们未理会班超与众将,寒菸旋身下马即扑上来与纪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抱头痛哭。国破家亡,生死离散,现在一族人就剩下姊妹二人,幼年时即颠沛流离,仓皇逃命,藏匿在异国他乡,此时多少话语多少辛酸都在心中,此时都化成无尽的泪水和悲痛!

她们旁若无人,携手进入大帐,哭一阵便诉说一顿各自这十几年的遭遇,说到伤心处便再哭。班超和胡焰等众将也让她们哭得鼻子酸酸的,尤其是班超,想想她们凄惨的身世,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关爱她们。

寒菸很懂事,与纪蒿相见毕,便到另帐净脸,众将也都避入帐外。此时帐内只有纪蒿与秅娃儿,纪蒿这才顾得上对班超深深万福,嘴中道,“奴奴进见汉使!”秅娃儿则行小女见阿翁稽首大礼。

班超在案后坐定,口中道,“汝亦坐下,于阗战后春荒如何?”他此时最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但面对纪蒿时脱口还是说的正事。

纪蒿愣了一下,此时秅娃儿静静地坐在一边。纪蒿分明看到班超眼中一丝柔情一闪即逝,目光中似乎还有那么点不甘的成分,张嘴便说起公事,这让她心里有点恼,更有点失落。

但仅仅是一瞬间,她便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在侧案后坐下,“哦,于阗战时虽受损甚巨,然藏栗与牛羊损失不大,今春不会出现春寒……”接着,她便滔滔不绝地禀报这一趟出使情况。于是,这小别新会便毫无情趣,两人都端着,成了公事公办。

“没劲——”秅娃儿坐在席上,本来她竖着耳朵准备听点有料的呢,结果见二人一本正经地谈开正事,便倍感失望。

纪蒿给了她一个爆栗,“小死孩子,什么有劲?”

恰好此时州长虺吾率贵族们来迎接汉使,来桢中城的可是汉大使和夫人以及丹蝶公主,因此接下来的礼节性活动捧场自然很大。接见完毕,班超又带着纪蒿、寒菸及众将礼节性地进宫赴宴。

宴毕返回营地,寒菸落落大方地面向纪蒿跪下,行儿女叩拜长辈大礼,嘴里说道,“小女丹蝶,叩见汉使夫人!”

姊妹二人年龄相仿,幼年陡遭变故十余年间生死茫茫,再聚首时她们都已经成了成熟的妇人,汉使团的大员,可现在却一个成了“夫人”,另一个成了小女,这让班超脖子又隐隐开始发热。

二女不理会众人,纪蒿忍不住取笑了一声,“阿妹礼重了,汝是公主,主臣名分天注定,吾该给阿妹叩头耶?”

寒菸却道,“姊姊乱说,汝是汉使夫人,汉使既为吾阿翁,天底下那有阿母给小女叩头之理?”

“阿翁?”纪蒿故意道,“汝可是疏勒王族苗裔,这黑脸男人如何成了汝阿翁?”寒菸便将在雒阳的过往又一一述说了一遍,而纪蒿也将自己流落到拘愚置的经历一一述说了一遍。

其实这些事她们早就互相知晓,现在说到伤心处,二女又搂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花容失色。

刚才纪蒿与寒菸甫相见时哭得一塌糊涂,当时年幼的秅娃儿想起自己一族的悲惨遭遇,也感同身受,哭得昏天黑地。此时坐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看看班超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可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哭下去,班超实在忍不住,便笑道,“喂喂,帐中仍有许多人哪……一会姊妹,一会母女,辈分完全乱了……”

纪蒿看了班超一眼流着泪委屈地叱道,“罢了吧,吾命没汝夫人好,汝明知吾这个‘汉使夫人’不过是自封的,未尝有实也,又能乱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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