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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十五章 废除私刑


【2021-01-19】 狗吐文学】


【定远侯班超】第十五章 废除私刑

“夫人千万别想过去的事,呈侯午前已经伏诛,现在夫人应该高兴哪……”南耶会错了意,赶紧安慰道。

“谢谢王妃!”纪蒿听到南耶说出“夫人”二字,不禁精神头为之一振。去他妹的,这个粗鲁的男人跟自己没关系,不要乱想了,既令吾顶着个“汉使夫人”谎架子,吾便要当得堂堂正正,气死汝活该!她默默安慰着自己,生生把眼圈里的泪给挤了回去。

广德与班超同案,王妃与纪蒿同案,秅娃儿则坐在纪蒿的旁边,同受众官和于阗军众将庆贺。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纪蒿认认真真地当起了汉使夫人。尤其是陈隐,生怕他家女主人被人看轻,不论国王如何请,他都抱着剑如一堵山峦一样恭立于纪蒿身后。只到纪蒿说了句什么,他才躬身施礼后至堂下案后进食。

由于刚抄了呈侯府,这场接风宴便仿佛是专为庆贺“汉使夫人”重生。堂下胡姬们献舞之时,纪蒿与南耶已成了好姊妹,相谈甚欢,让气氛变得轻松、和谐,展现出了别具一格的外交天赋。

酒过三巡,纪蒿突然拍拍手,歌舞停止,众人一起望着“汉使夫人”,班超和淳于蓟则提心吊胆,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

却见纪蒿看也不看班超一眼,落落大方地道,“今日在呈侯府所见,可谓触目惊心,奴婢两千人,受酷刑者十有三四,断手脚、挖眼球、刖鼻耳,何其惨哉。民乃国之基,请问国中众贵人,于阗人何故自掘根基?”

喜气洋洋的大宴顿时风雨突变,众贵族面面相觑!

辅国侯瞿罗渥站起,对着厅堂外拍拍手,两个士卒领着三男两女五名奴隶走了进来,到堂中低首站定,并一一跪下行叩礼。众人看得分明,三名男奴隶,一人断左手,一人断左脚,一人被劓鼻。两名女奴隶均十六七岁,一人失去左眼,一人被动物撕破左脸,伤疤惊心动魄,令人不忍卒睹!

厅堂内鸦雀无声,瞿罗渥又一摆头,士卒们将奴隶们带了下去。

见汉使夫人抓住这样小事不放,于阗国众贵族和众官都感到茫然不解,厅堂内气氛令人窒息、尴尬。在他们眼中奴隶不是人,如牛、马、羊一样是他们的私有财产。庄园内设私刑处置私有财产,祖宗陈制,天下一理。对犯了错的奴隶私刑处置、甚至处死都天经地义,礼法使然,何错之有?!

班超与淳于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惊愕!

纪蒿突然来这么一手,未与班超、淳于蓟透露一丁点。刚从呈府归来时,她兴奋得蹦蹦跳跳,光着脚在虞公殿三楼哼着小曲来回走动,秅娃儿则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象二只快乐的小鸟。怪不得这么高兴,原来是自做主张,以“汉使夫人”身份要给于阗贵族立新规矩!

这是要母仪西域诸国的节奏,难道真想弄假成真?班超心里恼怒、惶恐,可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脸色越来越黑几乎怒形于色!

堂上气氛渐渐不妙,果然如班超、淳于蓟担忧的那样,众贵族窃窃私语,频频摇头。虽然墨玉河畔的刑场上呈于霸一族五百余人刚刚伏诛,空气中似乎仍飘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但贵族便有贵族的风骨,重压之下还是有人站了出来,厅堂内气氛顿时绷紧了!

这是一个身高七尺、头戴胡公帽、身穿灰色缎袍、扎着镏金腰带、腰悬弯刀、年约四十余岁的男子,他气宇轩昂,嗓音洪亮,不怒而威。先捋一下满腮蜷曲的胡须,然后抱拳看着纪蒿朗声道,“禀报夫人,小侯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夫人小心——”纪蒿自然不认识此人,王妃南耶附耳小声提醒道,“此乃于阗国功臣,击莎车侯、都尉张成菩大人也!”

南耶的意思分明是提醒纪蒿,这不是一般的贵族,这是个狠主儿、大人物。原来这是地位尊崇的前于阗国大将,其地位仅次于前大将军呈于霸,相当于国兵副统帅。纪蒿面带微笑,向张成菩颔首道,“大人有话尽讲无妨!”

张成菩道,“夫人,于阗国上归大汉,下属大王与贵族,于阗非奴仆之于阗。自古尊卑天定,奴仆生来命贱,与牛马驼羊何异?对奴仆便当严厉管教,犯法便当受刑,此天经地义,何错之有呀?试想,若国无纲常,失尊卑贵贱之序,奴仆与贵族同,岂不要天下大乱,于阗国还何以为国耶?”

自前汉以来,西域贵族以习中原黄老、儒学为荣,儒、道理念深入人心。张成菩说完,众贵族频频点头,堂上似有一面倒之势。可他们忘了,“汉使夫人”可是汉儒弟子,一叶之见如何能难之!

国王广德悄悄看一眼班超和淳于蓟,见两人都黑着脸一言不发,便恼怒地看了一眼张成菩。怕汉使夫人难堪,他刚要说话,却听纪蒿轻言细语地道,“大人所言国需固守‘尊卑贵贱之序’,自然不错。昔管子倡‘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故有齐国之兴。于阗国乃四战之地,南、西、北三面危机,仅有‘礼’来驯服奴婢,便能富国强兵么?”

纪蒿顿了一下,见众贵族表情漠然,张成菩白须颤动了几下却未接话,她便接着既似是对张成菩、更似对于阗国君臣说道:

“有义则可有公正,有廉才会有高洁,知耻才不敢妄为。倡‘四维’还得明律令,昔子夏授李悝、吴起以‘礼’,更传与时俱进入世之政,故有魏兴。商公变法,才有秦兴而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私刑猖獗,贵族以私刑代国刑,无义无廉更无耻,是于阗之害也。昔光武大帝废奴婢刑徒,始有大汉中兴。今于阗国立于四战之地,贵族难道不应知廉耻而废私刑,重聚国民之力么?”

到底是广陵汉儒刘伶之的弟子,纪蒿一番话掷地有声,她说完,众贵族面面相觑,堂内一时静寂无声。自前汉时起,汉仪礼乐成为西域各国最高大上的时尚,贵族无不以习汉仪礼乐儒学为荣,被当成化内化外的标志。但比起纪蒿来,他们似还差了点水准,瞬间便落了下风。

国王广德是主人,此时只好站起来打破尴尬。他向班超、淳于蓟、纪蒿一抱拳,才说道,“本王之前并不知国中有如此惨烈之事,谢汉使与夫人提醒。民乃国之本,律乃国之大事,无民何有于阗,无刑何有规矩?罪在本王,不在众官、贵族。自即日起,于阗国废除私刑,凡吏民有过,均应举官处置,不得私相处罚!本令自饷午之后起,即颁行全国各州各城,不得有误!”

宰相私来比、苏榆勒同时抱拳叩首道,“下官遵令!”言毕,两位国相便起身返宫,力争饷饭后,便将国王敕令颁布全国!

国王敕令并未追究过往,众官神色恢复如常,大宴继续进行。纪蒿看到班超、淳于蓟都黑着脸,便知道自己再一次先斩后奏一定又惹恼了他们。但她也在心里发着狠,汝恼便恼吧,很快汝便会知道吾这一着多有用!

南耶没顾得上观察他们三人之间的目光交流,她此刻更高兴,端爵站起道,“恭敬大使和夫人,恭敬汉使团众将。妾饮完此杯,将亲为大使和夫人献舞!”

班超收降莎车,仍让她的弟弟齐黎做国王,溆勒耶氏仍是莎车王室。一场她不愿意看到的刀兵血光之灾,被汉使团轻易化解了。石亀当年打下于阗,曾将身为王妃的她逼得差点自杀,好不容易才保住清白。可汉使团下于阗后,国王与贵族活得更体面、更有尊严。她心里高兴,敬了酒,便亲自下场,带着王宫胡伎们舞了一现艳光四射的回旋舞!

场上美轮美奂,班超和淳于蓟被舞伎们旋得头晕。他又想起在雒阳时,鱼邸内的胡姬们那美艳绝伦的歌舞。这王妃南耶与小鱼儿、曼陀叶姊妹,不管是美色还是风情,都有得一拚,都是胡姬中的人尖儿。

大宴从午至晚,一直持续到夜深,宴毕回到三楼,本想警告她不准再擅自行事,可纪蒿拉着秅娃儿已经早早躲进室内,并紧紧地关上门,怒不可遏的班超连敲了三遍才敲开门,冷冷道,“出来!”

纪蒿战战兢兢地跟到堂内,秅娃儿不放心,一边揉着睡眼一边一步不离纪蒿。班超先摆手令贴墙边躬身低首站着的四名侍婢退下,然后看着低眉敛首的纪蒿严厉斥责道,“给吾站直了别装可怜!呈侯刚刚伏诛,今日大宴本就诡异,汝是要让国王与本使跟于阗国众贵族为敌么?”

“大使——”纪蒿没有退让,而是扭头望着堂中间大沙盘上西域锦绣河山,嘴中轻声曼语地道,“今日借斩呈侯说此事正逢其时,否则杀呈侯便与于阗吏民无关。呈侯覆灭于阗国即废奴婢私刑,天下奴隶、徒附会感恩大使、感恩大汉……”

“这些道理吾岂能不晓?汝的苦心吾也懂!”

班超声音越来越高,纪蒿说的分明有理,他不想与她纠缠对与不对,而是晓以大义,“所谓时也运也,良政也得有吉时,再好的美味也得一口一口进食。国事非儿戏,需万分谨慎妥帖筹划三思后行,岂能任性而为?汝既顶着‘夫人’头衔,所言所行便事关使团事关大汉,便不能自行其事!今日事吾不再追究,然下不违例,再敢不奏而行,别忘了汉律不容情!”

“哦,吾知道了……”纪蒿未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答应一声带着秅娃儿赶紧逃回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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