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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焚歌】第十章


【2021-01-20】 狗吐文学】


【凤凰焚歌】第十章

阳光明媚。
光线调皮地透过纸窗钻进房间里,在地上和桌上快乐地跳舞,
苍心蕊睁开眼睛,抬眼就看到侧靠在床头的男人,他还在睡,维持着坐在床前的踏板上,上身挺直、脑袋微微低垂的姿势,他的眉宇深深皱着,好像有深深的思虑与忧伤。
苍心蕊的心一暖,昨夜她还以为他不管她了,没想到他后来还是偷偷回到她的身边。
她抿着嘴偷笑,伸出手指在他紧皱的眉心戳弄了一下,男人立刻醒了,大手捉住了她的手指。
「早安。」她对他甜甜地笑。
「早。」他还是轻皱着眉头,「芽芽。」
「嗯?」她已经迅速穿好了衣裳,翻身下床,看了看身后的男人没有为她梳头的意思,她只好自己笨拙地绾起发髻。
「我们回家吧。」
「好啊,本来就打算今天回『白玉京』的。」
苏凤南叹了口气,「希望我回家以后,能尽快恢复记忆。」
苍心蕊顿了一下,回头看男人眼里化不开的忧郁,忍不住走到他身前,轻轻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这次没有推开她。
「凤,我虽然会闹些小脾气,但真的不介意你失去记忆。」她第一次如此轻柔细语地说话,「对我来说,你能够健健康康地待在我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苏凤南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在落下时却又中途停住,慢慢握成拳,又轻轻收了回去。
回到「白玉京」,他一定要找回失去的记忆,不为别的,只为怀里的这个小东西。
现在他的脑海里空茫茫一片,感情也极为混乱模糊,他已经无法忍受。
*
「白玉京」的山上热闹依旧。
听说苏凤南终于解清余毒,彻底摆脱了困扰他多年的痛苦,各位当家和下属兄弟们都为他高兴。
大当家苍轩在苏凤南回来的当晚大摆宴席,众家兄弟聚在一起尽情畅饮欢笑。
苏凤南失忆的事,苍心蕊在之前就已经飞鸽传书通知过了,但是大家都显得毫不介意,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新的病人,而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欢笑的就欢笑。
苏凤南坐在二当家的位子上,看着或豪迈或严谨的兄弟,第一次露出了衷心的微笑。
他还是无法回忆起什么,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很舒服,有种家庭般的温暖。
而大当家……
苏凤南若有所思地望着苍轩,男人身材高大,古铜色的肌肤,浓密黑发在头顶绑了个发髻,只用丝带系住,并没有任何玉石装饰,身上的衣服是寻常可见的青色布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极为洁净好看。他的身上有一种睥睨天下,傲岸沉着的气度,内在的光华令人在他面前会不由自主地臣服。
年近四十的大当家,身上有着更为成熟内敛的气质,举手投足、一言一笑之间都有着浑然天成的高贵和优雅,成年男人的魅力在他身上彰显无遗。
相比其他兄弟,苏凤南对苍轩有着更为明显的亲近熟悉之感。
他拧眉沉思,苍轩是芽芽的亲生父亲,或许能够从苍轩身上获得更多的记忆提示?
「怎么了?」苍轩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微笑问着坐在身边的苏凤南。
「等会儿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越详细越好。」他压低声音请求。
「好。」苍轩颔首同意。
和女眷们坐在一桌的苍心蕊看到了这一幕,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窃窃私语,神色里有着和她在一起完全不一样的放松与信任。
她的心一沉,口中的美酒越发辛辣难喝起来,
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难道还是注定要发生?
难道凤即使失去了记忆,还是对爹爹……
可恶!
*
酒宴散后,众人都已微醉。
苏凤南和苍轩略微梳洗之后,选择了「白玉京」的议事厅长谈。
苍轩还特意提来了醒酒汤,盛了一碗递给苏凤南。
「你大嫂亲自煮的,你身体刚恢复,不宜醉酒。」
「谢谢。」苏凤南淡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你想问什么?」苍轩在他对面坐下。
「一切。」
苍轩笑起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自己亲自去体会,别人的诉说只能是一些片段,而且还会带着个人观感。」
「那就把你所知道的都讲一遍吧。」
「关于我们的身分,芽芽应该讲过一些了吧?」
苏凤南点头。
「你虽然是正室所出的长子,但不为父亲所喜,便藉故被送进了宫里,做我的侍读,说起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也一直不离不弃。」苍轩露出了缅怀的神色,自己也渐渐沉入了那段如梦的过往中。
那曾经像噩梦一样的过去,现在再回首,已经变得云淡风清。
时间淡化了一切。
「皇上是个睿智却残暴的人,为了一己之欲却不顾天下苍生,也闲置后宫诸多嫔妃,那些女人寂寞得发疯,心态都有些异常,见到男人便如同饿狼。你和我同在后宫多年,人又生得俊美,自然也被人盯上。你十四岁那年,被几个妃子联合下了迷药,如果不是你身边的小太监及时找到我,恐怕你清白难保。」
现在说起这事,已经可以当成笑谈,但当时却在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时还是太子祁越的苍轩暴怒之极,将那几名妃子统统斩于剑下,为此不仅得罪了那些妃子的娘家大臣,还和皇上祁熠煌第一次激烈冲突,为父子俩后来的决裂埋下了祸根。
苏凤南倾听着,却仿佛只是在听故事,他还是无法将自己代入其中。
「你就是从那时对女人有了偏见吧,自此以后每每提起女人便深恶痛绝。之后你我年岁既长,说媒的自然络绎不绝,却都被你回绝了。」苍轩无奈地叹息,「认真说起来,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
「我也是男人,」苏凤南皱眉,「不需要你保护。」
苍轩笑起来,「是啊,你是仰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后还是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你,身中『才下眉头』之毒的应该是我才对。」
后来皇上越发残暴,边关告急,又出现锦王和芽芽母亲祁天齐之事,苍轩彻底和皇上决裂,狼狈逃离皇宫,几经周折最后才在「白玉京」落了脚,从此也就再没有太大的变动。
「芽芽是在动乱中出生的,她的母亲为了她九死一生,之后被送去你师父那儿疗养,我又因此而消沉颓靡,芽芽便被你抱去抚养。」
想起当年那个奶娃娃,苍轩的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后来虽然她母亲身体养好了,也回到山上,但芽芽依然和我们有些生疏,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
他一手养大的小孩……一旦这么想,苏凤南的心便越发柔软起来。
「我……是不是对你有过异于寻常的感情?」他直率地问。
唔,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苍轩挑眉,失去记忆的凤变得大胆了?
他皱了皱眉,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应该是连你自己也分不太清楚是何种感情吧。你自幼进宫陪伴着我,除了太监、宫女,和那些异常的女人,你的身边只有我,你我会特别亲近也很自然,后来又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胁迫事件,你自此对女人畏惧如虎,自然把感情全部转移到了和你唯一亲近的我身上。」
依之如父母,伴之如知己,恋之如情人,少年人把友情亲情爱情统统寄托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些在少年时最纯稚的感情日渐积累,便汇成了最复杂最强烈最深沉的「情」。
「不过自从有了芽芽,你就不再正眼看我了。」苍轩微笑道。
「喔?」
「为了我,你不会得罪芽芽,可是为了芽芽,你可以和我决裂。」苍轩叹道,「芽芽满十五岁的时候,你说要娶芽芽,我不是不同意,只是担心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怕你在她身上寻找我的影子,说最好等芽芽再长大一些时候再说,结果你便要与我决裂,说要带着芽芽浪迹天涯。」
没想到苏凤南还没把他的女儿拐跑,芽芽便因为祁云擎而吃醋,自己偷溜下山,苏凤南因此备受打击,又观望了两年,才在芽芽胡闹要选亲的时候娶了她。
想起那时候的事,苍轩忍不住摇头。
「苍轩,让我抱你一下。」
「啊?」
「我不会吃了你。」苏凤南不耐,走到男人面前拉他站起,然后伸开双臂环抱住他,「让我感觉一下。」
苍轩挑眉,但是很配合地没有挣扎。
他年轻时也知道苏凤南的感情,但他的爱都给了芽芽的娘亲,对苏凤南自然只能恪守兄弟和朋友之礼。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良久后,苏凤南松了一口气。
「完全没感觉。」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的身体只对苍心蕊有反应,这一点让苏凤南松了口气。
一向有洁癖的他,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然保持这份本性,他不容许自己的爱情不完整不纯洁。
苍轩翻个白眼,如果现在还有感觉,那就很糟糕了好不好?
过于沉浸在回忆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两人又聊了很久,聊得最多的,都是关于芽芽。
从她蹒跚走路,牙牙学语,到她会调皮捣蛋让人头痛得很,以及后来为了苏凤南特意学医,自己亲尝解药,险些丢了小命。
一个完整的小姑娘形象,逐渐清晰地浮现在苏凤南的脑海里,他的笑容越发柔软。
苍轩叨叨絮语,苏凤南微笑着倾听。
忽然,一阵慌乱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和谐。
「爷!姑爷!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是雨点带着哭音的求援声。
苏凤南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便见到雨点脸色慌乱失措地望着他说:「我服侍小姐沐浴后,她说要出去随便走走,也不让我跟着。我当时想这毕竟是家里,也不用担心什么,就回屋里收拾行李,可是后来一直不见小姐回来,我就急了,出来寻找又四处找不到,又拜托了大家一起找,还是找不到人。」
夜已经深了,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逐渐形成倾盆大雨。
山寨里的人都起来了,起初还点起了火把找人,可是火把很快就被倾盆大雨浇熄。
苏凤南不顾身体尚未痊愈,全力施展轻功,从山顶一直寻找到山脚,可是他的小姑娘就好像平空失踪了一样,在防御森严的山寨里失去了踪影。
雨越来越大,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凤,先回屋吧。」苍轩找到几欲发狂的男人,拖着他往回走。「那丫头大概又任性了,不会有事的。」
「不!」苏凤南甩开他的手,「不,我有不好的预感,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也许她看到了他和苍轩在一起,也许他以为他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只记得和她的爹爹亲近?
那个小东西,到底要怎样折磨他呢?
那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也是两年前她离家出走的最基本原因。
甩开众人,苏凤南再次奔进滂沱大雨里。
山顶的小厅,悬崖上的矮松,半山腰的石雕山怪,他摸黑在这些恍惚熟悉的地方逐一寻过,依然没有小姑娘的影子,
后来他已经筋疲力尽,只能踉跄着奔跑,并不时被石头绊倒,一身的泥水,一身的狼狈。
他倒在地上,泪水混杂着雨水交织在脸上。
他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回想起来,快回想起来。
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刺猬,每次和他闹别扭吵架之后会躲去哪里?
快点回想起来!
头疼欲裂,他在大雨之中发出痛苦的哀号。
芽芽!
心蕊!
他的爱,他的芽芽,长大后变成他心上唯一的花。
他怎么会忘记了她?
好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还想不起来?
她生气了会躲起来,而且千篇一律地躲在一个地方。
那是哪里?
到底是哪里?
夜色渐渐变得稀薄,天变成沉沉的灰。
苏凤南浑身湿透,双眼布满血丝,体温高得惊人,神色狰狞而恐怖,当他踉跄着回到「凤居」时,把众人吓了一跳。
他不顾众人的担忧,大步跑向厨房后面的小小柴房。
果然在这里!
*
脸上布满泪痕的苍心蕊窝在柴房的一角睡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梦里还不时地抽搐一下。
苏凤南的泪再次决堤。
雨点在他身后,用手掩住了嘴巴,无声哭泣。
她一直以为小姐找到了位好夫君,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委屈、这么苦?
雨点甚至有些恨苏凤南了。
男人慢慢走到苍心蕊面前,也许是他燃烧般的目光烫着了她,也许是脚步声惊醒了她,她醒了,慢慢张开眼睛。
她仰望着他,看着他一身的泥水和满面的憔悴,以及那双如火一样明亮灼烧的眼睛。
她揉揉眼睛,把眼泪揉掉,咬了咬嘴唇,嘟起嘴,最后慢慢向他伸出了手臂。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她便大方地原谅他好了。
苏凤南好像抱着易碎的琉璃一样,轻轻把她抱起来。
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低喃着:「我想离家出走的,可是走到一半又回来了。我舍不得你。」
他抱着她朝外走,听她边呜咽边抱怨。
「我好恨你,可是还是不想离开你,就算你心里依然有别人,我也不管了。」她委屈地说着。
他抱她回到内室,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
「我讨厌你。」她这样说着,却紧紧抱着「讨厌的他」不放,不许他离开自己。
「芽芽,」苏凤南的声音粗嗄而沙哑,当找到她时,他恨不能想跪倒在地上感谢上天。
他捧着她的小脸,认真告诉她,「我心里没有别人了,只有你,」
「骗人。」她哭,在心里偷偷指控,明明之前还和爹爹抱在一起。
「在我们的关系里,如果我曾出现过犹豫,那绝对不是因为苍轩,知道吗?我比你大,芽芽。」他叹息,「我比你大很多,足以做你的父亲,你还青春,而我已近不惑,当你进入盛年,我就垂垂老矣,我也会自卑的,懂吗?你如此美好,如此鲜嫩,生命如春天的青草,而我呢?已经像秋天的黄叶了。」
苍心蕊停止了啜泣,惊讶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也有这么多曲折心思。
她一直当他是唯一的依赖,像苍天大树那样护着她,她天真地以为他没有烦恼,一切尽在掌握。
「我也会痛,会怨,会觉得对不起你,耽搁了你。」他痛苦地呻吟,然后更紧地抱住她,「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舍不得放开你。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比起你那小小的莫须有嫉妒,我有更多隐忧,有太多的青年才俊会喜欢上你,我怎么办?」
就像祁云擎,就像严淮中,就像山上那些已经逐渐长大、而且有明显恋姊情结的小萝卜头,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后来者居上,把他给比下去呢?
他也有无法说出口的痛。
「我才不会看他们一眼!」小姑娘立刻大声辩白,「我心里只有你。」
他叹息着微笑,「是,我和你一样,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我唯一有把握的就是,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也许这份感情依然复杂,却只会比对待苍轩的那份情更为浓烈醇厚,以及――疯狂。
爱已如血肉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如果将她和他分离,他会痛不欲生,再也无法活下去。
他当年可以看着苍轩娶了别人,甚至可以笑着祝福苍轩与祁天齐婚姻幸福,心里只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可是如果芽芽嫁了别人,他……
不!
这种念头想都不敢想。
他会疯的。
苍心蕊的眼泪又涌出来,她窝在他怀里,闷闷地问:「凤,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她歪着头细想,好像他说的是对的,他真的从来没骗过她。
「芽芽,别再跑了,好吗?如果你再跑一次……」他的声音里有痛苦的压抑,「我会死。」
她惊讶地从他怀里仰起头,看到他认真的眼神。
她终于确信,他是真的爱她。
不是因为她是苍轩的女儿,只是因为她是芽芽,是他亲手养大的心爱小孩。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凤,其实我和你有同样的担忧,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年,和你一般大,你担心以后,而我却惋惜自己错过了你的青春年华。可是说到底,我们已经算幸运的,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可以相守,不是吗?」
他点头。
「所以,不许再说自己老!」
他笑起来。
「凤,你想起来了吗?你的记忆恢复了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不然他不会找到那间小小的柴房。
那里一向是她和他吵架时的避难所,就算是生气了,她也不想离开「凤居」,就只好躲进那间无人问津的小小柴房。
「你说呢?」他抱紧她,反问道。
她笑起来,甜甜的,再没有丝毫忧愁。
雨停了,阳光突破了乌云,万里碧空如洗。


番外一清白大问题
一年后
苍心蕊怀孕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年近四十才要做爹的苏凤南,他几乎无心于「白玉京」的事务,天天围着苍心蕊转圈,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苍心蕊被他转得有点心烦,很想一掌拍死他,落个几天清静。
听说她有身孕,贵客也登门凑热闹。
锦王和太子祁云擎送来了御医们开的各种保胎药和珍贵补品。
锦王的鬓发变白了,但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身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祁云擎也依然笑得风流倜傥,桃花眼依旧是笑咪咪的,尤其是盯着苍心蕊的肚子,笑得一脸算计。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苍心蕊警戒地望着他。
「不是我。」祁云擎无辜地摇着手指,「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他已经决定,如果苏夫人生下的是男孩,就立即抱入宫中,封为世子。」
一想到自己的苦难将被这还未出生的可怜小家伙代替,祁云擎的心情便十分愉悦。
「我才不要!」苍心蕊尖叫,「为什么要把我的宝宝交给那个冷血无情的老怪物?」
「这可由不得你喔。」祁云擎收敛起笑意,难得正经,「芽芽,你应该很清楚山寨的处境吧?」
苍心蕊皱眉,「什么意思?」
「『白玉京』虽然和朝廷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毕竟是落草为寇,自古官匪就对立,如果『白玉京』依然不肯被朝廷招安,那么总有一天朝廷还是会兴兵剿匪,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我们从来没有任何野心。」
「可是那些朝中大臣不会这么想。」
苍心蕊咬咬牙,无法反驳。
「父皇要我二十岁的时候继承皇位,那是最后的底线,如果『白玉京』到时还没有对策,那么我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军『白玉京』了。」祁云擎语气沉重,「牙芽,你也不希望看到我们成为仇敌的,对不对?」
「所以就要牺牲我的宝宝吗?」
「你的孩子身上有最正统的皇家血脉,我登基后就立他为太子,那么『白玉京』就算是他的娘家,『白玉京』把武力撤销,转为民间商营,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化干戈为玉帛。」
「说得好听,但这样宝宝岂不是成了变相的人质?」
「不会的,我会爱他如亲生子的。」祁云擎一面说,一面又恢复了不正经的调笑神态,「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
「喔?」苍心蕊惊讶,「为什么?难道你不能人道?」
「臭丫头!」祁云擎假装发火,「敢质疑我身为男人的能力,要不要让你亲自试试?」
「好啊,只要你不怕被凤杀掉。」
祁云擎无奈地哼两声,「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我的宝贝不能生育。」
「你大婚了?」
但没听说有了太子妃啊?
「我们是无法举行婚礼的,唉,只能一辈子偷偷摸摸做地下情侣了。」祁云擎嘴里说得凄惨,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幸福笑意。
苍心蕊狐疑地望着他,良久,忽然指着他大叫:「你、你,你也有断袖之癖?!」
「错!」祁云擎耸肩,「只不过我爱上的他,恰好是个男的而已。」
「断袖就断袖,别有胆做没胆承认。」苍心蕊嗤之以鼻,同时对于祁家的血脉传承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断袖也会遗传?
那她是不是应该盼望生个女儿比较妥当?
万一生个儿子也像那个老怪物皇帝和现在的小怪物祁云擎,想想将来会有个男人叫自己婆婆……
苍心蕊头都大了。
「我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你们夫妻俩也有莫大的责任,所以你们的宝宝一定要拿来赎罪。」
「你在说什么啊?」
「我明明爱的是你,可是你拒绝了我,伤透了我的少男之心,所以我才会步入歧途啊。」
苍心蕊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瞪着他。
「所以说,你们的儿子我预定了喔。于公于私,他都是要牺牲定了的。」
苍心蕊摸摸自己的肚皮,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宝贝感到悲哀。
可怜的家伙,你最好祈祷自己是个女儿身吧。
「为了感谢你的宝贝儿子,把我从没有继承人的危难解救出来,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祁云擎忽然凑近身来,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八卦是人的天性,她当然会好奇。
「苏凤南去过青楼喔。」
「你去死!」
苍心蕊手里的茶杯朝他砸过去,幸亏太子福大命大,闪身躲过。
「啧啧,恼羞成怒了?而且最重要的,他去的可不是普通青楼喔。」
苍心蕊瞪着他,手上又摸了一个茶杯过来。
「他去的可是小倌楼,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美少年。」
「什么时候?」
「你离家出走的那两年。」
「真的?」
「指天发誓。」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意图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呵呵呵……」
谁教苏凤南欺压了他这么多年,还把他心爱的女人抢走,他当然要找机会报仇。
*
当天晚上,苏凤南发觉苍心蕊有点异样。
她一直盯着他,瞧得他全身毛毛的。
苏凤南小心地服侍她喝过临睡前的养胎药,陪笑着问:「芽芽,怎么了?祁云擎又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苍心蕊冷哼一声,翻身躺下,拉起被子裹上。
苏凤南把碗拿出去清洗。
之后他回房,先搓搓手,让自己被冷水浸过的双手变暖,才轻轻去掀被角,准备也躺下休息。
手刚伸过去,就被「啪」一下打开。
力气很大,被打得还真有点疼。
男人委屈地揉揉被打红的掌面,「芽芽……」
「哼。」她依然背对着他。
他站了一会儿,再次试探着去掀被角,「啪」又被打了一下。
「芽芽,有话就说出来,不要生闷气,对身体不好。」他不顾疼痛,强行钻进被窝,把她揽进怀里。
苍心蕊像小刺猬一样拚命向墙角缩。
「不要碰我!」她气恼地低吼。
「到底怎么了?」意识到事态严重,他不得不扳过她的身子,让她和自己面对面,「难道不能对我说?」
「我讨厌你。」她气愤地说。
「我又做错了什么?」他一脸无辜。
自从怀孕后,小姑娘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他也跟着成了受气的「男子汉小丈夫」。
「你对我不忠!」她用手指用力点着他的胸膛指控。
「我哪有?!」

「还不老实交代?」苍心蕊越讲越气,「提醒你一下,三年多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你去过哪儿?」
「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苏凤南原先的气势马上弱了下来。
一见他这模样,苍心蕊真的火大了。
她翻身坐起,拿起枕头就朝他身上砸。
「还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结果也是『风流倜傥』啊!你这个讨厌鬼!花心的老男人!男女通杀的老妖怪!」
苏凤南哭笑不得地抓住枕头,「芽芽。」
「坏蛋!流氓!色鬼!」
「我是去过那地方,可是我没做什么。」
「鬼才相信!」
「我也曾经迷惘过,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你当成了苍轩的替代品,如果那样,我就应该还是喜欢男人,所以才去那地方试一下,却发现我无论对男对女都没有什么反应,我喜欢的只是你。」
苍心蕊停下了粉拳,狐疑地望着他,「真的?」
他沉重地点点头。
「真的没做什么?」
「以我的性命起誓。」
「哼。」苍心蕊横扫他一眼,「难道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做过那种事?」
男人苦笑。
因为宫中的事情让他对女人畏如蛇蝎,对男人更是生理上本能的排斥,结果就一年年地一个人度过。
看他沉默着,苍心蕊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兴奋地抓住他的衣襟,「难道说你的初次就是和我?」
「不然还会有谁?」
将近四十岁的老处男,说出口他也会感到羞耻啊!
苍心蕊笑起来,像捡了天大的便宜,手忙脚乱地扯着他的衣服,「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我要验货。」
「喂……喂喂……」男人的声音粗重起来,翻身把胆大妄为的小女人压在身下,「这可是你自找的。」
自从她有了身孕,他就过起了和尚生活,早已欲火难耐,哪还禁得起一点点的挑逗。
怀里的小女人狡黠地笑,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
想起她已经过了危险期,苏凤南低吟一声立即封住了她的唇瓣,激情吮咬缠绵,当他小心地进入她时,她发出快活的呻吟,满足地搂住他。
她的夫君,她心爱的男人,居然这么可爱。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番外二历史重演
苏氏夫妇很能生。
隔一年一胎,苍心蕊二十五岁的时候生下第四个小孩,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自此,苏凤南决定好好反省,再也不生了。
嘴巴上是说为了苍心蕊的身体健康着想,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怀孕期的禁欲生活,而且小萝卜头们占据了苍心蕊太多的关注,让他有些吃味。
而苏家千金也毫无疑问地成了「白玉京」最小的宝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宠爱。
苏凤南给孩子取名字取到烦,直接就叫她宝宝,以后名字也干脆就叫苏小宝。
苏小宝长大懂事之后,发现自己的名字取得如此仓卒简陋,而她爹给她娘取名字却那样费尽心思,什么芽芽,什么心蕊,苏小宝觉得自己受轻视了,很不客气地包袱收收,学她娘亲离家出走,顺带还拐走了「白玉京」的第二代继承人。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苏小宝姑娘年幼之事。
小宝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虽然还没长乳牙,就已经善于观察,而且很快发现了谁是真心对她好的人――沈君默。
「白玉京」七爷的大儿子,「白玉京」第二代里面,除了芽芽之外年纪最大的孩子,当时只有十七岁。
继承了父母无敌美貌的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秀,气质更是难得的沉稳,而且文武双全,精于谋略,被苍轩指定为「白玉京」的继承人。
沈君默不像他父亲那样风流倜傥,气质更接近于亲自培养他的苍轩,内敛而深沉,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也不亲近。
在他下面,有「白玉京」的十几个小萝卜头,他都是一视同仁,对自己的亲弟妹也没什么偏心,他陪他们读书习武,但不陪他们调皮捣蛋。
他唯一特别对待的小家伙,就是苏家唯一的千金,小宝姑娘了。
「白玉京」的第二代小萝卜头们继承了父母的精华,个个生得俊秀美丽,可小宝姑娘硬是更胜一筹,小小年纪已显露出倾城绝代的架式来,露着无牙的小嘴一笑,就能倾倒一片人。
沈君默从没觉得哪个小婴儿像她一样柔软,像她一样可爱。
她的小手喜欢抓他的手指,还会含到嘴里吸吮,虽然知道那是小婴儿的本能动作,少年人的心还是偷偷悸动了一下。
她喜欢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发现他来了就笑,还会咿咿呀呀地和他聊天,他要走就立即扁嘴大哭,直到哭得吐奶,有次还险些哭到晕过去。
大人们都无法理解小宝对沈君默如此执拗的「爱」,但是鉴于她的强烈抗议,最后只好屈从,安排沈君默和小宝一起睡,不然每天晚上她都会哭得死去活来。
在小小的她看来,君默哥哥是她的保护神,连爹娘都不如君默哥哥。
其他的哥哥姊姊来了就捏她的鼻子,拧她的脸,打她的小屁屁,有时候还把她抛起来,吓得她连哭都忘记了。
那一次君默哥哥把调皮的燕家哥哥狠狠修理了一顿,从那以后,哥哥姊姊们再也不敢把她当沙包一样丢着玩了。
呼……小命保住,多亏了君默哥哥!
连爹娘都只会笑着看好戏,也当她是个小玩具,真是岂有此理。
*
小宝姑娘成了沈君默的小跟班。
会走路以后更不得了,沈君默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沈君默习武,她也跟着有样学样,伸胳膊伸腿。
沈君默念书,她就拿了毛笔乱画,直到墨汁都涂到自己脸上,变成小花猫。
沈君默吃饭,她也吃饭。
沈君默睡觉,她也睡觉,当然,沈君默不睡觉的时候,她也睡,小孩子的睡眠时间比较长。
时光飞逝,小宝姑娘成了大姑娘,已经七岁了。
她的长兄从皇宫回来探亲,让苏凤南夫妇感到安慰的是,他并不讨厌皇宫生活,甚至还颇乐在其中。
长兄这次不是只身回家,还带来了一位十五岁的公主,公主是皇族之后,本是郡主,因为要以公主的身分被送到燕戎和亲,所以才特例被赐封了公主的称号。
公主生得很有祁家人的特徵,美丽而个性张狂。
公主也很喜欢沈君默,和小宝一样,成了沈君默的另一个跟班。
公主不想去野蛮的燕戎国,比起那些粗鲁的野人,她更青睐俊美无比的沈君默,并对他一见钟情。
小宝立即感到了危险,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了!
她苦恼地坐在小板凳上发愁。
「小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已经嫁为人妻的雨点关心地问道。
「唉。」小宝正经八百地叹口气,「君默哥哥移情别恋了。」
大肚子的雨点差点跌倒,「咳……咳咳……」
「是云家姊姊说的啊,她说君默哥哥爱上公主,不要我这个小不点了,他移情别恋了,是负心郎!」
雨点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随即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姑娘这么认真的在苦恼,她怎么可以取笑她呢?
雨点微笑问:「小小姐,你喜欢君默公子啊?」
「是啊!君默哥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小姑娘愤怒地捏起小拳头晃了一晃。
「你想永远都和君默公子在一起?」
「嗯!」
「那你去向君默公子求婚啊,如果他娶了你,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坏心的大人想看热闹,就这样怂恿着懵懂的小姑娘。
「就是要做君默哥哥的新娘子吗?」
「对,就像小姐和姑爷那样,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好!」
勇敢的小姑娘说做就做,马上就跑去找她的君默哥哥。
「君默哥哥,我要嫁给你!」
正聚在一起学习管理「白玉京」事务的少年们,惊讶地看着满睑通红的小姑娘,继而捧腹大笑。
沈君默是唯一没笑的人,他蹲下身来,和她面对面。
「小宝,你还这么小。」
「我会很快长大的。」她认真地说,「我每天吃六顿饭!」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坏心的哥哥们还吹起了口哨。
「那等你长大了再说,好不好?」
「不好!你会被坏姊姊拐跑。」
「不会,我等你长大。」
「真的?」小姑娘歪着头,有点不放心。
「真的。」
只要你长大了还念着君默哥哥,君默哥哥自然会信守承诺。
「唉。」小姑娘还是叹气,「雨点阿姨说要签名才保险的。」
「怎么签?」沈君默也笑了,为什么大人们都爱看他和小宝的笑话呢?
小姑娘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小手背在身后,微微踮起脚尖,倾身向前,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沈君默怔住。
其他的少年更加鬼吼鬼叫起来,几乎要把房顶吵翻。
小姑娘害羞了,转身要跑。
沈君默一把抓住她抱起来,她的手还是小小的,身子依然软软的,还散发着奶香。
已经二十四岁的青年无奈地叹息,等待之路还很漫长。
「哥哥?」她怯怯羞羞地喊。
他学她的样子,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签名。以后君默哥哥就是小宝的了。」
她咧开嘴角,抱着他咯咯地笑,
彼时,花正红,草正绿,天正蓝。
青春正是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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