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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十三槐西杂志三


【2022-08-23】 狗吐文学】


【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卷十三槐西杂志三

丁卯科同年郭彤纶,在参加戊辰科考试的途中,留宿在新中驿的旅舍里。晚上,他一个人在灯下读诗,听到窗外有人说:“先生是读书人,西墙上有一首诗,请您指教。”郭彤纶走出房看时,又看不见人,便走到西墙边,拭去墙上的灰尘,仔细寻找,果然有八句诗,是一个旅客生病时所作,词语十分凄凉痛苦,但粗俗不堪,甚至语句不通。这难道是喜欢乱题壁的人到死还忘不了老习惯吗?还是想请郭彤纶替他扬名,使人们知道某某人死在某某旅舍,希望家属能来收拾他的骸骨,运回家乡呢?

奴仆宋遇,共三次娶妻。第一个妻子,自从结婚起就没有同床,后来竟然离了。第二个妻子,生孩子就是双胞胎。他讨厌带孩子麻烦、奶水不足,于是找药使妻子绝育。他误信一个王老婆子的话,把磨刀石捣成粉末,让她服下去。结果石粉集结在肠胃里死去。后来宋遇得了重病,嘴里喃喃地像和人争辩。稍有苏醒,便悄悄对第三个妻子说:“我休弃第一个妻子时,我父母已接受了别人的聘礼,约定好了迎娶的日子,妻子还不知道。一个晚上我和她亲热,妻子以为我回心转意了,便欣然相就。五更天时,还和我睡在一个被窝里,鼓乐声已响到门前,妻子恨恨而去。然而媒人已告诉她的后夫,她未曾与男人同居过;我母亲和哥哥也都这么说。到了人家,证明她不是处女.遭到怀疑和谩骂,终于忧郁而死。第二个妻子本来不肯服磨石粉,我痛打她逼她吞咽下去。死后害怕她报复,又花钱买通巫婆斩殃。现在我恍恍惚惚又见到她们,我必死无疑。”不久他果然死了。还有个奴仆叫王成,性情怪僻。他正与妻子调情嬉笑,忽然又责令她趴下受鞭打。打完,仍然与她嬉笑;或正在鞭打时,忽然搂起她嬉笑,随后又说要补几鞭子,仍然责令她趴下挨打。大概一天一夜中,他喜怒无常能反复数次。妻子怕他像老虎。他高兴时不敢不强装欢笑;发怒时不敢不顺从忍受。一天,她哭着告诉了先太夫人。先太夫人叫王成来问是怎么回事,王成跪下说:“奴才自己不知道,不由自主。只是忽然觉得她可爱,忽然又觉得她可恨。”先太夫人说:“这从人情上说毫无道理,这大概就是佛门所说的上辈子结下的怨恨吧?”她担心他妻子轻生,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后来听说王成病死,他妻子竟穿上红衣裳。夫为妻纲是天经地义的。然而,丈夫尊贵毕竟不如皇帝,亲近毕竟不如父亲,所以“妻”字又解释作“齐”,有与丈夫平等之义。因此,夫妻相处,都应该在情理上说得过去。宋遇第二个妻子,是误杀,罪过是太暴戾了。他的第一个妻子既然已被休而受聘于人,则恩义已不存在,更不当视作夫妻;这同诱奸他人酌未婚妻一样,终于使她郁郁而死。她来要求偿命,也是有道理的。王成残酷暴虐,然而并未致妻子于死地。他一天住在屋里,就应一天把他当作丈夫。丈夫死后她不穿孝服,反而穿上红衣裳,这是悖伦理而乱纲常。她受虐待,也就不值得怜悯了。

吴惠叔说:太湖畔有位渔民的女儿出嫁。迎亲船行至湖心,忽然风浪大起,舵师惊慌失措,那船歪斜倾侧,有马上沉下去的危险。众人相互抱头痛哭,毫无办法。突然,新娘子从内舱破帘而出,只见她一手把舵,一手牵住风帆的绳索。那船跌跌撞撞,却似强弩之箭,一直飞向对岸。到了新娘家,吉日良辰尚未错过。东、西洞庭湖一带将此传为佳话;也有人讥笑这位新娘子超越了礼仪。吴惠叔说:“这位新娘子本是位渔家女,持篙掌舵本是她平日天天干的活儿。尤其到了危急时刻,怎么能责备她不像宋伯姬那样,宁可让火烧死,还要温文地保持那妇人之道呢!”另一个故事说,我们河间府有位姓焦的姑娘,忘了她是那一县的人了。她的父母已经接受了聘礼,将她许配了人家。可是,有人谋求娶这位姑娘为妾,就千方百计破坏这桩婚事。他们制造了种种流言蜚语,恶毒中伤这位姑娘不贞洁。婆婆家信以为真,便提出解除婚聘。姑娘的父亲一气之下诉讼于官府。但害人者所设的陷井已经很深。不但显得证据确凿,而且有人出面,做自己曾与姑娘通奸的人证。姑娘见事态紧急,且无可收拾。就拜托一位邻居大妈,将她带到婆婆家里。她在堂上款款拜见过婆婆,然后说:“婆婆明鉴。姑娘的身子可和媳妇大不一样,贞洁与否自可明断。孩儿与其在官媒面前受验献丑,还是难免被他们诬陷,不如献丑在婆婆面前!”说罢,驱避了闲人,关闭了门户,脱下了内衣,请婆婆检验。事后,婆家立即恢复了婚聘,这场官司立即了结。这位姑娘越礼的范围比那位渔家姑娘又大多了。但是,到了危急存亡、生死攸关的时刻,人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那些假道学家们动不动就责备别人不以死来明志,简直是太不通人情了。

杨雨亭说:在劳山的深处,有一个人直挺挺地坐在树木石头之间,身体已经和树木石头一样的颜色了,但还有呼吸,两眼还挺有神采地看来看去。这是道家修炼铅汞,元神中已经炼成了一个婴儿,可是被封闭着不能升出体外。这样不死不生,修道又有什么可贵呢,反而不如做鬼那样逍遥自在了。大概仙人有仙骨,体质本来清净空虚;仙人有仙缘,口诀有人传授。有些人得不到真传就随意炼仙,由此受害的人不只一二个,这个人就是一个明证!有人说:“用刀砍他的头,就可以解脱躯壳成仙了。”这也是猜想的话,做起来哪像讲的那样容易呢!

在古代,大夫要祭祀五种神,现在人们只祭灶神,象门神、井神、厕神、中神等,就有的祭,也有的不祭了。但不知天下只有一个灶神呢?还是每一城每一乡有一个灶神?或者是每一家就有一个灶神?如果天下只有一个灶神,象火神之类那样,必定有按一定礼仪和制度祭祀灶神的祀典,但现在没有这种祀典。如果每一城每一乡就有一个灶神,象城隍和土地那样,必有城隍庙和土地庙的专祠,但现在也不是处处有祭祀灶神的专祠。假如说每一家就有一个灶神,那么天下人家,像恒河沙数那样多,不知天下灶神,是否也应该像恒河沙数那样多?这众多的灶神,是何人做的?何人任命的?神似乎太多了吧?人的家庭迁移无常,兴废无常,留下的那些闲暇的灶神去哪里?新增加的灶神又从哪里来?灶神每天的任免迁移,不又太烦乱了吗?这些问题真难以理解。但是遇到灶神的事,又经常发生。外祖父雪峰张公家有一个做饭的老婆子,好把脏东西扫进灶膛。有天夜里,她梦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呵骂她,而且打她的嘴巴。醒后,她的脸颊肿成一个肿包,几天就长得像杯子那样大,肿包在口腔里面溃烂,从嘴里吐出脓液;有时随着呼吸流到喉咙里,又呛又吐,难受得要死。后对神立下誓言,虔诚地祈祷,才痊愈。这又怎样解释呢?有人说:“人在家中每立一祀,必然就有一个鬼来依附。祀在则神在,祀废别神废,不一定是上帝一一任命的。”这也有可能吧。

孙叶飞先生一天夜宿山民家,听见门上铁环叮咚作响。他问是谁,门外小声说:“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是邻居的女儿,有话想跟你说。”先生说:“谁说你是鬼、是妖了?而你却声称不是鬼不是妖,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再听,外边就寂然无声了。

崔崇口,山西汾阳人。以卖丝为业,来往于河北中部、北部及内蒙古地区已有几年了。有一年,他亏损了十几两银子,他的伙伴偶然有怨言。崔崇口怨愤,用刀剖腹自杀,肠子流出几寸长,生命垂危。主人趁着他未死,急忙叫来当地官员和他的妻子,问:“有什么冤呀?”崔说:“我作买卖很笨,以致亏了主人的本儿。我实在自觉羞愧,所以不想活了,与别人没有关系。请快把我送回去,不要因人命案连累别人。”主人很感动,赠送数十两银子作为丧葬费。崔崇口气息奄奄,只等死了。有位医生将他的肠子收回腹中,缝上伤口,敷了药,后来结痂竟逐渐痊愈了。只是排泄粪便从刀伤处流出:排泄道已堵塞。以后,他更贫困,终于卖了妻子。与他一起卖丝的人可怜他,各自送给他丝,让他口线自给自足。渐渐地生活好起来,他又娶妻生子。到三十八、九年间,年七十岁而死。他的同乡人刘炳为作传,侍衙使曹受之抄了来给我看,我便摘录大要,写了这段故事。做买卖赔钱,是常事。因为十几两银子就自杀,崔崇口可以说是太轻生了。然而从他本质来说,他没有丝毫的私心。但他的形迹似乎是私吞。心里委曲,不能表白,所以只有一死来证明自己。可见他一生是非常自重的。临死的片刻,还当众明告官府,使官府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又切切嘱咐他的妻子,使家属不可控告别人,不是更是用心忠厚吗?他应当死却没有死,岂不是天意吗?事情好像奇怪,其实并不奇怪。

文安人王紫府前辈说:灞州有个世代做官的人家娶儿媳妇。婚礼已毕。新婚夫妇进入洞房。按照礼节,撤去遮掩新娘面容的遮布。这时候,新郎忽然狂叫一声,从新房里跑了出来。人们焦急地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新郎说:“邢新娘子青面红发,像个奇形怪状的鬼,我怎么能不跑出来?”但是,谁都知道,这位新娘子虽说称不上是艳丽多娇,但也是个中等人材。人们摸不清是什么原因。便又把他推入新房。他再次跑出来,说所见到的和刚才一样。到了夜晚,他的父母更强迫他归房。他竟然寻找机会上吊自尽了。既然婚礼未成,女方就得休回娘家。当时贺喜的满堂宾客尚未散去,新娘的父亲带领着女儿拜见了所有的宾客,而且说:“小女虽说长得丑陋,但何至于到了吓死人的地步?请各位长辈评评理!”《幽怪录》记载着卢生娶弘衣令女儿的故事,内容与此差不多,但新郎没有被吓死。这个故事是出于前世的冤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如果让那假道学家来评论这件事,他们必然会说:“这位新郎神经不正常,当时可能是头晕目眩了。”

李再瀛是总督李汉三的。他是我在礼部时的下属。他性情开朗,我对他的前途抱有很大期望。不想新婚没几天就突然夭折了。听说他迎亲的时候,新娘拜神,怀中的镜子忽然掉在地上.摔成两半。人们已惊讶这是不祥之兆。随后就听见鬼声啾啾,彻夜不停。这是由于衰气有所感应,事先预告给人。

某位候官员,在虎坊桥租了一套住宅。有人说:这宅中有妖狐,然而不扰人。居住的人祭祀一下就安全了。这位候选官员生性吝啬,不愿意祭;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久,他娶了一位小老婆。初到的那一天,她独自坐在房中,就听见窗外有许多人在议论她的美丑。她只是忸忸怩怩低着头,没敢抬头。灭烛之后,听见满屋吃吃的笑声;凡是有所动作,都有大声加以宣布。这样连续几天,候选官无奈,告到正乙真人面前。真人手下法官汪某说:“狐仙鬼怪出来害人,才能予以镇治。如今它们不过嘻笑戏谑,就是王法也无法禁止呀!怎能用这些琐事去亵渎神灵呢?”候选官不得已,只好备了酒菜祭拜了一番,于是当夜便平静了。他喟然长叹说:“现在才知道,应酬的礼节是必不可免的啊!”

九说:住在凤凰店的一家平民,他家的小孩拿着母亲的鞋子玩耍,后来将它扔在房后菜园的花架下面,被他的父亲拾到。由此这个妇人遭到诘问和诟马,她无法表白,就打算上吊自杀。忽然他家发生了狐祟,凡是妇女贴身的衣物,多被盗走扔到别处,闹了半个多月才停止。这样,丢鞋的嫌疑,就不用辩解也明白了,好像有意暗中给这个妇人帮忙,谁也不知因何在。有人说:“她的婆婆很厉害,她家有个婢女与人私通怀孕了,十分害怕,打算自杀。她偷偷拿到菜园园门的钥匙,打开门放这个婢女跑了。由于有这种阴功,所以神派遣狐精来救她之难。”有人又说:“她既然为神所护,为什么不派遣狐精把她的鞋先收走,不是更不露痕迹了吗?”符九说:“神正是要露出痕迹以表明因果报应。”我也同意符九的说法。

胡抚军能够看到鬼魂。他说,曾经因为修缮房屋,巡视过奴仆们的家,各个房子都有鬼魂出出进进,只有一间房子没有鬼魂。查问一下,回答说:“是某奴仆住的地方。”不过这个仆人粗笨得很,没有什么能力,他的老婆也是一般的女仆罢了。后来这个奴仆死后,他的老婆竟然终身守节不嫁。原来烈妇有的还是激于一时义愤,节妇如果不是平日有坚定的信念,一定不能做到的。含辛茹苦几十年,她心中的正气积蓄已经很久,鬼魂当然不敢靠近了。又听到一个能够看到鬼魂的人说:“某家人家里经常有鬼魂来往,凡在房间里男女调笑亲热,鬼魂们一定都来观看,还指指点点,讲讲笑笑,只是人们听不见看不见而已。鬼魂看见就远远避开的人,不是将来成为烈妇、节妇的,就是成为孝妇、贤妇的了。”这话和胡太虚先生所讲的,如出一辙。

朱定远说,有位士人夜晚坐在院子凉,忽听见房顶上有吵闹声,他惊骇地站起身向屋顶上看,只见两个女子自房檐上格斗而堕落,厉声说:“先生是读书人,请问姊妹共有一位丈夫,有这个礼法吗?”士人吓得不敢说话。女人又催问。士人战果着小声说:“我是人,只知道人礼;鬼有鬼礼,狐有狐礼,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两个女人唾了他一口,说:“这人模棱两可,应当问一个明白人。”于是相互拉扯着走了。苏味道办事模棱两可。这倒是一种自我保全的妙计。然而因为推诿责任而遭到惩罚的人,也到处都有。因为太老于世故、算计得太巧妙的人,不应回避的事也回避了,应当作的也不作。所以往往坐失机会,留下祸根。到了祸殃暴发,已不可收拾了。这士人受到狐仙的讥笑,还是小事。

据济南人朱青雷说,他的家乡有位少年与邻女相爱,时常眉来眼去,时间长了,就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女方的父亲很疑惑,夜里爬到墙上,左右察看,看他们是否有往来。他见女儿房中有一个少年,少年的房中有一个女子,衣服装饰、形体相貌都一模一样,这才知道少年和女儿都被狐仙迷惑了。这真是黎丘之鬼的伎俩。朱青雷说:“依我看,不如找个热心人作媒撮合,也是一段佳话。”但听说两家的父母都很气愤,各自请了巫师驱狐。当时我正整装北上,不知后来究竟如何了。

有位能看见鬼的人说,过继的儿子,凡异姓的,即便是姐妹的儿子、妻子的侄子,祭祀时,来享用的鬼,都是亲生父母;而继父母的鬼魂却不来。凡同族祭祀时,有的虽已出了五服,祭祀时,都是他们的继父母的鬼魂来享用,亲生父母的鬼魂虽然也来了,只能坐在一旁陪伴,不敢抢先。只有于某抱养张某的儿子,祭祀时,来享用的依然是于某。后来得知几代以前,于家的一名妇女怀孕后嫁给了张家。这孩子就是现在于家的祖辈。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说:“这很容易明白。铜山在西方崩塌,洛钟在东方响应,不因相距远而受阻。琥珀摩擦后能吸草,但不能吸铁针;磁石能吸铁针,但不吸草,它们不因相近而相合。属于一类的,应相互感应;属于两类的,相互就没有感应。由此而使人油然产生了和睦家族之心,油然产生了追念远古祖先之心。人的一身有四肢,而每肢又有五指,则就有了二十支了。二十支的痛瘁,我们都能感觉到。这是因为全身浑然一体。亲近莫过于妻妾了;妻妾的痛瘁,她们自己不说,我终究不金知道,因为毕竟是两个身体啊。

宋子刚说:一位老儒在村塾教学,村塾旁有堆柴草,狐精住在里面。村中人都不敢碰那堆柴草,但学生们顽皮淘气,常常在上面大小便。有一天,老儒去某处行会合送葬之礼,约定第二天返回。孩子趁机将桌子拼摆成戏台,脸上涂上朱和墨演起戏来。老儒突然返回,把孩子们都打了一顿,直打得头破血流,才恨恨连声地又走了。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才七、八岁,众人都怪老师过分严厉了。第二天,老儒返回,说昨天并没有回来过。众人这才知道是狐精为了出怨气而变成老儒的模样干的。有的人提议要向土地神控诉,有的提议把那堆柴除掉,有的要去那里痛骂;其中有一个人说:“这些孩子确实无札,打一顿也不为过,只是下手太狠毒了。我听说要想制服妖精必须用德行,以力相博,永远不可能制服。如果冤冤相报的话,我恐怕灾祸不止是这些。”众人听了,才没有行动。这人可说是有公平之心,也可说是有远虑啊。

十三年,佃户张天锡家里生了一只鹅,一个身体有两个头。有人认为是妖怪。沈丰功老先生说:“不是妖怪。人有双胞胎,蛋也有双黄蛋,双黄蛋孵出的小鸡,一定两个头。我见过几次了。”我和堂侄虞谈到这件事时,虞说:“凡是一雄一雌配对的鹅,生下十只蛋会孵出十只小鹅,两只雄鹅一只雌鹅配对的,生下十只蛋一定会败坏一两只,是因为雄性精气混乱。一只雄鹅两只雌鹅配对的,生下十只蛋也一定会败坏一两只,因为雄性精气薄弱。鸡鸭就不要紧,各种动物的性质不一样罢了。”我由此想到,鹅鸭都不能亲自孵卵,人们让鸡代替去孵卵。天地产生万物的时候,羽毛类都先以气化,然后卵生,就不必再细说了。(凡是物种都是先有精气变化然后有形体交配,过去的人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论,是没有深入思考呀!)只是,不知道最初卵生的时代,原始人类还浑浑沌沌,谁会知道用鸡来代替孵卵呢?鸡不去代替鹅孵卵,鹅又怎能传种到现在呢?这些事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侍御刘友韩说,他曾住在山东一位朋友家,听说他邻居的女儿被狐仙迷了。她父亲找到狐穴,逮住一只小狐崽。他对与狐仙说:“你能放我女儿,我就放了你的小崽儿。”狐仙答应了,于是放了狐崽,而狐仙仍不放过他女儿。他大骂狐仙负约,狐仙说:“人互相诳骗的事多了,你还来责怪我?”他恨透了狐仙,让女儿劝狐仙喝酒,在酒中放了砒霜。狐仙中毒,现出原形逃走了。第二天夜里,砖瓦纷飞,门窗砸得山响,群狐聚集来向这家人索命。父亲厉声说明了事情始末。就听一只老狐狸说:“太可悲了!它只知人互相诳骗而效仿,不知天道报应,骗人者自己也会受骗。主人有理,侵犯这样的人不吉利。你们都跟我回去吧。”说完四周便寂静无声了。这只老狐狸的见识,比它的子孙们要深远得多。

季廉夫说,泰兴有一旧宅,后院有五间楼房,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季廉夫图它清静,独自一人住在里面。一天晚上,他刚一推开房门,见板阁上有一黑乎乎的怪物,像人又不是人,浑身长毛,像穿了一件蓑衣。怪物扑灭了灯,大声吼叫着冲开人跑了。还有一次季廉夫住在舅舅家,朦胧中,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推门而入。季廉夫心知这是个鬼物,便壮着胆子起来呵斥她。女子跪在地上,像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飘飘忽忽地离去了。第二天,他问主人,才知果然有一女人吊死在这房里,时常出来作怪。凡是幽静的房子里,大多有鬼魅隐藏。那个黑物大概就是还没修炼好的怪类,在这儿潜藏已久,那天晚上仓促间来不及躲开。那个吊死的鬼长跪不起,或许是请求解脱吧?季廉夫正在壮年.气血旺盛,所以鬼怪不敢接近他而躲开了。巫婆们说:凡是穿红衣服吊死的鬼,当出入人家时,宅神都不阻拦。所以女人死后不用红色的衣服装殓。因为红衣是阳色,穿上红衣像活着一样。这些话不知根据是什么?然而妇女们对这些非常相信。因此,那些委屈含冤的女人们大多穿上红衣服去上吊,以便死后兴妖作怪。季廉夫碰上的红衣女鬼,当然也是听信了这话。

先兄晴湖说:我家有位姑姑,嫁给沧州吕家。她家院子门前有一棵大树,据风水先生们说,这棵树很不吉利。人们便议论纷争,准备把这棵大树放倒,但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夜里,吕家的主事人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老人对他说:“咱们是二三百年的老街坊了,您就忍心害死我吗?”主事人醒来,意识到这棵老树已经成精,说道:“不快快儿地砍倒它,它将要兴妖作怪了!”于是,悬而未决的纷争定了下来,大树被伐倒。如果这个树精不去托梦说情,说不定或许还有不被砍伐的可能。天下有很多这样的事,人们为了防止灾祸发生,事先去说三道四,仓皇中企图弥补阙漏,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触发灾祸早日到来,事实往往如此。

奴仆王敬是王连升的儿子。过去我在崔庄开有当铺,在外作官时间长了.本差不多折光了。众亲又集资把当铺办了起来,叫王敬夜里值更。一天夜里,王敬在楼上上吊死了,他的母亲和弟弟也不知死因。打工的胡兴文住在当铺隔壁,妻子病重。王敬的灵魂忽然附在她身上,数落他母亲、弟弟的过失,说:“我因为赌博输了钱而死,你们为何向主人索要那么多丧葬费,使我有愧于心?今天来声明这不是我的本意。”有人问:“你不恨向你要债的人?”他说:“不恨。如果你欠了我的钱,我能不要吗?”又问:“你不恨引诱你赌博的人?”他说:“也不恨。手是我的手,我不赌,别人能拉着我的手去赌吗?我现在只是安心地等待替身。”刚附体时,人们以为是病人说胡话,接着历述生平往事以及亲朋故旧,言语声调都是王敬的。人们说:“这鬼有良心,最终不会沦入鬼界的。”

典说:有个世代做官的人家的子弟,赶夜路过深山,迷了路,看见一个岩洞,只好进去休息,却看到自己去世的长辈某先生在岩洞里。这子弟心里害怕,不敢进岩洞,但是某先生很亲切地招呼他。他估计不会有什么灾祸,就进岩洞见面行礼。某先生好像生前一样,问寒问暖地慰劳,又问家中事情,都很悲伤感慨。这子弟就问道:“您在坟墓在另外地方,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游玩呢?”某先生感叹地说:“我在世时没有过失,但是,读书只是随着家人的安排,做官只是按本分供职,也没有什么建树。没想到死后埋葬了几年,坟墓前而突然看到一块巨大的碑石,碑首刻着螭头和弯弯曲曲的篆字,是我的官职姓名;碑文中所讲的,许多都是我不知道的事迹;其中比较有点根据的,又都言过其实。我一生朴实愚拙,看到这碑文心中已经不安,加上游人到此,读碑时讥笑评论;鬼怪到此观看,取笑嘲讽就更多了。我忍受不了这些风言冷语,只好躲到这里居住。只在逢年过节晚辈祭祀时,到坟墓的地方看望一下子孙罢了。”这子弟委宛地劝慰他说:“仁人孝子,也常用这来荣耀祖先。蔡中郎还不免讲违心的话,韩吏部也给人写过吹捧的墓志。古代这样的例子很多,您又何必放在心里呢!”某先生严肃地说:“公道是非,每个人心中都能分辨的。即使可以欺骗别人,扪心自问也会惭愧的。何况公众的评论客观存在,欺骗别人有什么好处?让祖先荣耀应当实事求是,何必讲假话引起别人的诽谤攻击呢?想不到你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代,见识也不过这个样子!”抖抖衣服,站起来走了。这个子弟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去。我说,这个故事是李玉典讲的寓言。他的岳父田白岩说:“这件事不一定真有,但这道理却可以成立。”

交河县有位老儒叫刘君琢,住在闻家庙,却在崔庄授徒。一天夜里,他喝醉了,忽然自己回家。当时刚几场大雨,回家的路上要过两条河,都因下雨而暴涨,他竟然忘了。走到河边,忽然又想洗澡,却怕汹涌的河水很深。忽然旁边有人说:“这里原来有可洗澡的地方,我带你去。”走到一个有一块大礁石的地方,类似渔矶,两人一起洗起来。刘君琢酒醒了一些,又叹息道:“这里到家不过十余里,被水阻隔,要多走四五里了。”那人说:“这里也有可以淌水过河的地方,我带你去。”于是两人提起衣服径渡过河去,快要到家时,那人匆匆告别而去。他叩门进屋,家里人都惊讶道路受阻是怎么回来的。刘君琢自己也想不起是怎么回事。琢磨那人,像高川镇的贺某人,或是留不位村的赵某。后来他派儿子前往感谢,两家都说没有这事。寻找河中礁石,也没有踪迹了。这才知道是碰上鬼了。鬼大多戏弄喝醉的人,而这个鬼却扶助醉人。大概因为刘君琢一生因循守礼,做事谨慎有古君子之风。喝醉过水深浪急的河,是很危险的,可能是神明在暗地里帮助他吧。

家奴董柱说:景河镇的甲某,其兄长死了,寡嫂住在娘家。因为至了农忙时节,就和他妻子一同去嫂子家,邀请地回来帮助给在田里耕作的人做饭送饭。走到半路,在一座破庙中休息。甲某让妻子去守着寺门,他走到里面调戏他的嫂子。嫂子愤怒叱骂,他竞动手强暴。他嫂子推拒着呼救,因为离有人的地方很远,没有人听见。他的妻子自己进去劝解,他也不听。有个送饭的妇人因在路上摔倒,砸碎了盛饭的瓶瓶罐罐,所以她家的五六个佣工,都回去吃饭,恰恰经过这里,听到呼救声急忙跑去看。他的嫂子把事情说明。这些人很愤怒,就让他嫂子先走了;用两个人替换着抓住甲某,其他人将他妻子衣服扒光,将她轮奸了。临走时,他们呵叱他说:“你奸淫嫂子,有我们作证,你罪该当死。我们奸淫你妻子,你的嫂子绝不会作证。任凭你到官府去告!我们吃午饭去了。”甲某反而在地上磕头,乞求众人不要张扬此事。这些人实际就是所谓假公济私的,与前面所记录的杨生的故事,都属于无理,但也同样大快人心。后来村中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没有人肯去告发:一是因为佣工都是流民,一旦耕耘完毕,拿到报酬就散了,无法知道谁是谁;二是因为他们厌恶甲某的行径。都说:“送饭妇人摔的那跤,不先不后,难道不像有什么故意使她摔的么!”

据说吊死鬼和淹死鬼都要找替身,这种事常见于小说。但自刎、喝毒药以及烧死、砸死的鬼,自古以来没听说寻找替身的事。这是什么道理呢?热河罗汉峰,形状很像打坐的老和尚,许多人登上峰顶去看山景。最近有一个人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了。不久,镇上的人无缘无故地发疯,跑上罗汉峰顶,自己跳下去摔死。人们都说是鬼魂寻找替死鬼。请和尚做法事,也没有效,官府只好派兵守着,才没人去跳崖。自杀的鬼魂等候替代是因为轻生。失足堕崖而死的人,不是轻生,被鬼迷惑的更不是他自己不想活。一定要使他们循环往复地找替身,这又是什么道理呢?我认为,这件事或是冤冤相报,或是山鬼作怪害人,以求得到祭品。总之不能一概视为鬼魂寻找替代。

我的老家献县盛产大枣。这些大枣装车北运,供应京城市场。还有一部分顺着运河的漕船运往南方,行销各省。所以,家乡人很多以种枣、贩枣为职业。枣儿没成熟之前,最怕下雾。被雾气闷过的枣儿,就变得肉少皱纹多,吃起像是皮包核儿。所以,每当大雾初起时乡亲们总是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加以驱散。最常见的方法,是在枣林的上风处堆积柴草,然后燃起熊熊大火,借热气浓烟将雾驱散;或者是集聚众多的火枪,一齐迎着雾的来头射击,这样做,大雾消散得更快。大火和武器都有强大的阳气,阳气盛则阴霾就会消散。大凡妖物都惧怕火器。史松涛老先生说:山西、陕西的一些深山的上空,往往会突然出现黄色的云层,云层来临,会出现风暴和冰雹,严重地毁軎庄稼。用大炮轰击这黄色云层,有时候会掉下车轮子那么大的蛤蟆来。我督学福建的时候,夜里,山魈在房上走来走去,踩得那房瓦咯嚓乱响。后来,官府在辕门前鸣放礼炮,把它吓得仓皇逃窜,夜里顿时清静下来了。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曾经用火枪射击厉鬼,它们中枪之后,再也不能收聚成形。这个故事,我在本书上册中已有记载。所以说,妖、鬼之辈也属于阴类。

董秋原说:东昌有位书生,晚上在郊外行走,忽然看见一所大宅子十分高大华丽,心中想:这是某某家的墓地,怎会有这所大宅子?大概是狐精变化出来的吧?他熟悉《》中青凤、水仙等故事,希望自己也有这种机遇,就故意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不久,有马匹车辆从西边过来,车马上的人们衣服装饰都很华丽,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揭开车帘,指着书生说:“这位郎君就很好,可以请他进去。”书生看到车子后面坐着一位少女,美丽得像天仙似的,就高兴得不得了。车子进了大宅子大门之后,就有两个婢女走出来邀请书生。书生既然已经知道这些是狐精,也不再问她们姓名门第,就跟着进了门。看不到主人出来见面,只是招呼供应十分周到,酒菜十分丰盛。书生等着做新郎,心里东想西想。忐忑不安。到了晚上,音乐声响十分热闹,有一个老头掀开门帘走进来,行了礼,说:“新姑爷入赘,现在已经来到门口了。先坐是读书人,一定熟悉结婚仪式,委屈你当个傧相,我们全家族都有光彩了。”书生大失所望,但本来没有人和他说过结婚,现在就没话好说了;又吃过人家的酒菜,很难再推辞,于是只好马马虎虎地做一回婚礼傧相,以后不辞而别,回到家里。家里的人因为书生失踪了一天一夜,正四处出外寻找。书生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听到的人都拍手大笑,说:“这不是狐精戏弄你,是你自己戏弄自己。”接着,我也说了个故事:有个叫李二混的人,穷得活不下去了,就到京城谋生。路上碰到一位骑驴的少妇,李二混趁着同她说话时,乘机悄悄地同她调笑。少妇不回答,也不生气。第二次,两人又碰到了,少妇抛了一个手帕包给李二混,给驴子加了一鞭就走,还回头说道:“我今天在固安住宿。”李二混打开手帕包,里面有几件银首饰。李二混正缺乏旅费,就拿银首饰到当铺去当。这银首饰恰好是当铺昨夜失窃的东西,于是李二混被毒打一顿,并屈打成招,自认是偷盗。这才真的是狐精戏弄了。董秋原说:“他不去调戏少妇,怎会到这个地步呢?这仍然可以叫做自己戏弄自己啊!”

据蒲田人李裕口说,有个叫陈至刚的人妻子死了,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年后,陈至刚也死了。他的田房产,全被兄嫂收去,声称抚养他的儿子和女儿,实际上却虐待他们。不久,屋子后面每天都听到鬼哭声。邻居早就对他们不满,明白是至刚的魂在哭,就登上屋顶喊:“你为什么不作祟害你的哥哥,哭有什么用?”鬼魂听后退到几丈远之外,呜咽说:“最亲近的人就是兄弟,手足之情使我不忍心作祟。父亲以下兄长为尊,按礼法我也不敢作祟。我只能乞求。”他哥哥听后非常感动,责骂妻子说:“你让我无法做人。”他也登上屋顶说:“兄弟,不是我要干的,是你嫂子要这么干的。”鬼魂又呜咽说:“嫂子是兄长的妻子,我对兄长不能作祟,对嫂子怎么可以伤害呢?”嫂子惭愧得不敢露面。这以后兄嫂对他的子女很好,鬼也不再哭泣了。假如世上那些兄弟不和的人,都像陈至刚那样,还会发生骨肉相残酌事吗?

卫老婆子是我堂侄纪虞的奶妈。她的丈夫嗜酒,成天醉醺醺的。一天夜里,他锁上门出去,不知到哪儿去了。有人说邻居菜园的水井旁有双鞋子。卫婆子赶出看,果然是丈夫穿的。探头看井里,尸体也在里面。大家认为院墙不矮,醉鬼怎么能够跳得过去呢?而且投井为什么要脱掉鞋子?大家都非常疑惑,无法解释。去问看菜园的,他说这天他出去卖菜没有回来,只有他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睡觉。据他妻子说:夜里听到墙外有两个人邀请客人的声音,随后又听到拉扯挽留客人的声音。接着口地一声响,就像有人从墙头跳下来,声音就在院墙内。又听到请客人进屋里坐的邀请声,这回声音就在水井旁边了。一会儿,听到催促客人脱鞋上床的声音。接着又是口地一声响,于是就寂静无声了。这个地方本来就经常闹鬼,我没把它当回事儿,没料到是这个人掉进井里。这大概是淹死鬼寻找替身的吧?于是填了这口井,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族叔纪口庵说:曾看见有一位女子在旋风中张开袖子飞行,象飞鸟-样迅速,转眼就飞出几里地了。又曾于大槐树下看见一只野兽跳跃,那兽非大非羊,毛是褐色的,近前一看就消失不见了。都不知是什么东西。我说:“叔叔平时一心一意地研读儒经,对于子书和史书都不怎样留意。这两种东西,古书上都有记载。女子乃是飞天夜叉,《博异传》记载唐代薛淙在卫州佛寺见过一个老和尚,说见到过在居延海上被天神追捕的,就是这种东西。褐色的兽乃是树精,<·秦本纪》载:‘(文公)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注解说:‘现在武都故地,还有怒特祠,里面画着大的神牛,身上生长着树木。还有神牛从树木中走出来,走入丰水之中。~《》载:秦文公时,梓树变成神牛,派骑兵进攻它,骑兵斗不过;有人从马上摔下来,发髻解开,披头散发的,神牛看见了反而很害怕,跑到水中躲起来。所以秦国因为这件事,特地设置了称之为‘旌头骑,的站在战旗前的骑兵。庾信<枯树赋》说:‘白鹿贞松,青牛文梓,。<祭纛文》说:‘丰有大特,化为巨梓;秦人凭神,乃建旌头。,就是用的这个典故。”

王德圃说:有个县府的小吏,晚上在松林里休息,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这个小吏本来胆子大,就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寻找察看,发现有男女两人并肩坐在石块上,轻声细语地交谈,仿佛是夫妻在告别的样子。小吏怀疑他们是通奸后外逃,就过去追问情况。那男子站起来回答道:“你不要走过来,我是鬼。这个女子是我钟爱的婢女,不幸过早去世,虽然葬在另外地方,但她的鬼魂常常留在这里。现在她要被分配入轮回投生,从此分别之后,永远永远不能相逢,所以我们都很伤悲。”小吏问:“生前是夫妻,每人都有配偶了,难道死后又重新变换吗?”男子说:“只有坚守忠贞的节妇,她丈夫能在阴间暂时停留,等节妇死后再一起投生人世,再继续前生的姻缘,用来弥补她一生孤独的痛苦。其他入按照生前的各种因缘,使各人按其罪过、福分去投生。有些夫妻能在阴间等候得到,有些夫妻就等候不到,不能一起投生了。你应该走了,我们俩一刻千金,没功夫再同你讲阴间的事情!”男子张口吐了一口气,只见树叶乱飞,吓得小吏赶快回身便走。后来再经过那个地方,才知道是某人的墓地。王德圃是凝斋先生的侄子。凝斋先生写《秋灯丛话》时,漏记了这件事。难道是王德圃没有讲过,还是凝斋先生偶然失于记载呢?

我的外祖母曹太恭人曾对先太夫人说:沧州有一个官宦的妻子,不被丈夫宠爱,心中郁郁不欢,成了心病,性格变得乖戾,夫妇俩更合不来。恰好一位修行高深的尼姑来了,她前往询问因果。尼姑说:“我不是阴间的官吏,不能查你们配偶的名册。我也不是菩萨,不能看到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因缘的道理我却知道。人没有无缘无故结合的,有恩情而结合的夫妻,必定相互欢爱,因怨恨而结合的夫妻,必然相互对立。也有非恩非怨、亦恩亦怨而结合的,必然双方互有负欠而彼此相互取偿。你们夫妻莫不是因怨恨而结合的?这是上天决定的,不是人为的。虽然这样,天定胜人,人也能胜天。所以释迦牟尼创立创法,准许人们忏悔。只要消除你的好胜心,收敛你的傲气,逆来顺受,用情感动而不用理争吵,修好你内房的职分,孝顺地侍奉公公婆婆,和睦地处理妯娌关系,宽容地对待姬妾婢女。做到这些全在自己,而不用管别人怎样,这样也许能挽回你们夫妻感情吧。一味询问以往的原因,没有任何好处。”这位妻子按尼姑的话去做,果然像刚结婚时那样和睦相爱。先太夫人曾用这事告诫几位儿媳妇说:这个尼姑所说的道理,真是闰阁之中解除怨恨的神咒。掎之以恒地实行,无不灵验。如果不灵验,是没有坚持到底的原故。

太守蔡必昌说他能判断阴间的事,人们对此表示怀疑。但朱竹君的先父,蔡先生事先告诉了他的死期。蔡先生的母亲,也预先知道自己的死期,说的日子时辰都不差,这又怎么解释呢?巡抚朱石君说起蔡必昌的其他事,都极详。石君不是爱胡说八道的那种人。郎中顾德懋,也说能判断阴间的事。后来他自称因泄露了阴曹地府的事情,被贬作土地神。这是没法验证的。我曾听他谈论阴间戒律,已经记载在《滦阳消夏录》中。他论述鬼的存在和消失,也很有一定道理。大概是说人的余气成为鬼,时间长了气就逐渐消散。那些不消散的有三种:忠孝节义之人,他们的正义之气不消散;猛将勇卒,他们的刚强之气不消散。大材博学之人,他们的聪明之气不消散。不会立即消散的也有三种:冤魂恨魄,在地下含恨忍痛,它的怨恨凝结,气也就聚集在一起;非常富贵的,获取得多,用去的也多,他的精魄强壮,气也就强盛;儿女情长,缠绵不断,怀忧含恨,,感情专一,气也就凝结了。至于那些凶狠残暴的鬼,气也不立即消散,但十之八九堕入地狱,这又不在所讨论的范围之中。他说得实实在在,或许是有真凭实据吧。

雍正戊申年夏天.崔庄发生了大旋风,从北到南,风势如潮,我家明楼上的矮墙都被揭去一半(北方农村中,大都建有防盗的明楼,上面有矮墙)。我的从伯纪灿宸家,有两盆花,一缸水,都被风卷到屋顶上,相互间的距离却仍然如故,而且一点也不倾斜;而阶前摆着一个护风的铜火炉,其中炭火烧得正旺,却在原地安然不动,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第二天,询问北面各个村庄,都说没见到这股风。这风从崔庄刮过几里地,就逐渐升高入云。此风是黄色的,带有一股腥气。也许是由于此地接近东海,不过百里之遥,或者是海神来往,或者是水怪经过,偶然起意开个玩笑吧?

族侄纪虞在乾隆四十九年三月任满城教谕的时候,同事戴先生邀请他同游抱阳山。戴领着彭、刘两人从山前上山,虞带着弟纪汝侨、儿子纪树口和金、刘两人,从山后去看牛角洞、仙人室几处名胜。他们刚刚走到山脚,远远望见一个人站在岩石上,以为是戴先生派来迎接他们的;相距还有一里左右,便急忙赶过去。越靠近,那个人越小。到了跟前,却是一片白石,靠着山岩树立着,高一尺五六寸,宽四五寸。它绝不像人的形状,而远远望去就和人一样,太奇怪了。凡是从远处看东西,必定觉得小,就是欧洲人所说的视差。这片石头从远处看着大而近处看着小,就更奇怪了。等下山走了一里左右,再回头看那石头,仍然像开始看见那样。大家都说这石头有灵气,打算上山取来带回去。彭生和树口两人先去找,没找到。汝侨又和两位刘生一起过去,走的还是原路,景物也都依旧,竟然没再见到那片石头。凡是幽谷深崖,都是神灵所居的地方。神灵偶然显形,也是常有的现象。这座山里的仙人室,在陡峭的石壁之上,人不能登上去。当地人总是远远看见洞口有人进进出由,那必定是修炼成精、羽化成仙的人。

申苍巅老先生说:庙有两个书生前去应试,晚上赶路迷了方向,看到有间破房子,只好进去休息。这所房子的院落倒塌了一半,又没有了门窗,就想到西厢房坐坐,突然听到树后面有声音说:“大家都是读书人,我不敢拒绝你们进来休息。西厢房是我小女儿住的,请不要进去。东厢房是我老汉教学生的地方,可以去坐坐。”两个书生知道,这声音不是鬼魂就是狐精,但是身体疲倦极了,不能再赶路,只好向树行个礼,就面对面坐了下来。忽然,书生想起应当问问路,就再站起来讲话,却听不见回答了。书生在黑暗中摸索,惑到有东西碰在手上;再抓过来,原来各人身边都有半只瓜。书生表示感谢,又没有声音答应。到天色微明,书生就要起程时,又听到树后的声音说:“向东走二里,就是大路了。有一句话送给你们:‘《》卦爻里互体的说法,到底不可以废除。,,’书生不明白所说的意思,再问又不回答。等到考试时,策论部分果然问到互体,考生们都用程朱的说法,只有这两个书生按树后声音所讲,用旧有的说法来回答,结果都名列前茅。

乾隆九年我在河间府参加科考,有一个同学用手帕包着头,说是从驴背上掉丁来摔伤了额头。有和他一起来的人说出了真情。他在中途遇到一位少妇,浓妆艳抹,站在官道边的柳树下。他突然拉住缰绳向她问路。少妇说:“南北大道往来的车马很多,怎么可能迷路呢?你不过是欺我孤身一人。”突然有块瓦打中了他,当即血流满脸,少妇却走进高梁地里,也不知道她是人是狐还是鬼。没见她抬手,瓦却横打过来,怀疑她不是人。鬼又不应该白天出来,估计是狐。高梅村说:“这事不必深究。无论她是人是狐还是鬼,总之应当打他。”又,乾隆十二年秋天,我听说有位京官的儿子,晚上路过横街东口,被妓女诱骗进屋。突然,她的丈夫半夜回家,胁迫他脱掉全部衣服鞋子,赤裸裸地一丝不挂,被扛到门外的坟地里。京官的儿子没有办法,就大声叫喊,声称遇到鬼了。有人告诉他家里人,才把他接了回去。姚安公当时在户部做官,听说后笑着说:“现在才知道鬼能作盗贼。”这些事都足以让轻薄之人引为借鉴。

乌鲁木齐的千总柴有伦说,从前征讨霍集占的时候,他率领兵卒搜山,在珠土斯的深谷中,遇到强盗,张弓射中一人,伤者带着箭跑了,剩下七八个人也四处窜逃了。兵卒夺了强盗的马匹和行帐,又看见树上绑着一个回族妇女,左臂和左边大腿上的肉已经被割下来吃了,都能看见骨头了。她呻吟的声音像虫鸟呜叫那么微弱,看见了有伦,几次伸出她的脖子,又作叩头的动作。有伦明白她请求快点死,便拔出刀扎进她的心脏。那妇女瞪着眼睛发出一声长叫后死了。后来,有伦又经过这个地方,河水暴涨,不敢过河,便暂时休息以待河水减退。突然有股旋风在马前来回刮,一会儿走一会儿停,好像在引导他的样子。有伦明白是回族妇女的鬼魂,就骑上马跟着,竟从浅的地方渡过河去。

季廉夫说:泰兴有个贾生,以考试优等,得到官给食粮,而他却嗜好符口咒语等道法,四出寻师访友,求炼五雷法,竟然炼成功。后来他病重的时候,恍恍惚惚看到鬼来扑摄。举起手作咒语口诀,鬼无法靠近身边。之后家里人听到金属响声,看到许多面目狰狞的恶鬼,气势汹汹地涌入屋中,都慌恐地躲开了。远远听见相互格斗的声音,经过一整夜才停止。到早晨进去看,贾生趴在床下死了,手把地刨成了一个深坑,不知是什么原因。按说生死都有定数,定数已尽了,还要以小的法术与天抗争,贾生怎么这样不识天命。

季廉夫又说:钟光豫太守在江宁做官时,有两位幕僚,是表兄弟。一个掌管编号登记,一个掌管公文收发,经常在一个房间里同床而睡。一天晚上,一个人已经睡下了,另一个还在灯下看书,突然发现书桌边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他害怕极了,连忙把睡着的人喊醒。睡着的人惊醒后,揉着眼睛察看,发现并非女人,而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鬼。那鬼冲上前来就打,两个人都昏倒地上。第二天,众人见他们不开房门,都感到奇怪,就打破门板进去查看,发现第一个看见鬼的人已经死了;后来看见的人只剩下一口气,经过服药治疗才活了过来。醒过来的人就把昨夜的情况讲了一番。鬼魂无缘无故去骚扰人,这是可能会有的事;说到现出原形来追讨性命,那就不会无缘无故而来的。官府的幕僚宾客,虽然自身不是官,却掌握官的权力。在行文之间,动不动就关系到人的生死,所以在这里行善较容易,作恶也较容易。这件事一定是有冤魂前来报复,才有这样大的变故。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罢了。

据乌鲁木齐军吏茹大业说,古浪县的几个回民踞坐在佛殿饮酒、赌博。庙里的和尚不敢惹他们。一天夜里他们正喝得高兴,一个人竖起大拇指叫:“一。”突然有一只大拳头从门缝伸进来,五指一齐张开,大声喊:“六!”举掌一拍,灯灭了,桌子也碎了,十几个人全吓得昏倒在地上。直到拂晓才渐渐苏醒,从此后再也不敢来了。佛对于芸芸众生并不计较,这可能是护法善神现形示警吧。

苏州人朱生焕,考中乾隆二十七年顺天乡试的第二名举人,是我分阅他的试卷后录取的。一天,我的几位朋友聚集在阅微草堂,酒席之间,各讲奇闻异事。朱生焕说:以前乘船,发现一个舵工脑门上总是贴着一块膏药,竖高约一寸左右,横长有两寸。他自称长了一个疮,必须在几天之内避风。一个撑篙的船工悄悄告诉客人说:“这是件大怪事,疮是假的。他曾经是船工行会的头儿,祭祀水神,按规矩他应该捧着香在前祷祝。一天晚上,他犯了不洁的忌讳,正跪着致祝词,一阵风吹起炉中香灰扑在他脸上。他毛骨悚然,几乎没能完成仪式。退下来拂拭,却在额头上出现一幅用墨画的春图。画中人物神态逼真生动,极像他们夫妇二人。洗也洗不去,反而更清晰。所以他用膏药盖着额头。”众人并不很相信。然而,既然有这种说法,出出进进,大家不能不注意察看化的额头。舵工觉察出来,骂道:“这小混蛋又在多嘴多舌了。”他也只是长叹罢了。可见这件事不是虚构,可惜不便于揭开膏药察看。又,我的奶妈李太太,说从前攀登泰山的时候,一个妓女和她的情人都去进香祈祷,在旅店里相遇。两人找了个机会,接了一下吻,竞像被胶粘住分不开了。用力拉,就痛彻心髓。大家为他们忏悔,才分开了。有人说是庙祝贿赂妓女干的,以加强人们对这座庙的信仰。不知真假。

献县的刑房官吏王瑾,最初任职时,接受了贿赂,要开脱一件杀人罪案。刚沾湿笔要起草文书,桌上的纸忽然飞到屋顶承尘上,旋转飞舞,就是不飘落下来。从此他再不敢贪脏枉法地弄钱了,并举这件事情警戒他的部下,不隐讳它。后来,他一生不愁温饱,高寿善终。还有一个官吏,总是接受贿赂,拜弄文笔,也一生都没有遇到祸患,但死后他的三个女儿都沦为娼妓。他的第二个女儿因事被判决挨刑杖,执行的伍长私下对手下人说:“这是某师傅的女儿(当地风俗称吏为师傅),下手要轻点。”此女挨完刑杖,对鸨母说:“要不是我的父亲曾经作过官吏,我今天就要危险了。”可叹啊,要知她父亲要是没作过官吏,她今天本来还不会挨到刑杖的啊!

交河县有姐妹两个妓女,都被狐鬼迷惑住了,瘦弱多病几乎要死了。家里人请米道士惩治狐鬼。狐鬼反抗拒捕。道士非常愤怒,设起神坛,告到雷部。狐变成书生模样,去见道士说:“法师不要苦苦与我作对。我采补人的精气杀人,的确干犯天庭律条。但也应该考虑,这两个女子是什么人呢?她们打扮得妖艳诱人,去蛊惑那年少无知的人。她们败坏别人的家业,不知有多少;荒废他人的事业,不知有多少;离间他人的夫妻关系,不知有多少。这些罪都该处以死刑。现在她们摄取别人的精气,我摄取她们的精气;她们使别人生病,我使她们生病;她们害别人的命,我害她们的命,这都是‘请君入瓮,的做法,顺应了天道。法师为什么要去庇护她们?况且,法师前来劾治,认为人命至关重要。人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人的心肠。这些妓女机诈乖巧得很,百般变化,是人们所说的人面兽心的家伙。既然已是兽心,就以野兽来对待她们。野兽杀死野兽,是很平常的道理。在深山旷野之间,相互捕食的野兽,像恒河的沙子那么多,你能请雷部神一个一个地都加以捕杀吗?”道士听后,就不再管这事了。人们议论说,道士没有本领制服狐狸,就编造出这些话来。但是,狐狸的一番话,却深刻明白。

程鱼门说:朱某钟爱淮河边上的一个妓女,钱花光时,就被妓女赶了出来。有一天,有位西北商人去拜访这妓女,商人的仆从车马十分奢华美丽,商人又挥金如土。妓女心里很紧张,只怕商人离开,就谢绝了其他客人,殷勤地讨好商人。商人每天赠送她金银绸缎、珍珠翡翠,多得数也数不清。商人住了两个多月,说是暂时去一趟扬州,就一去不返了。妓女托人去访查,都说不知道商人的去向。妓女积蓄的财物很丰富,就想离开妓院,做个良家妇女。她检点自己的箱笼,商人所送的财物不翼而飞,连朱某所送的东西也不见了,只剩下二百多两银子,刚好够两个多月的酒食费用。妓女全家人都觉得迷迷糊糊的,好像作梦刚醒过来似的。有人说,听说朱某有一位狐精朋友,大概是代朱某去报复妓女的。

程鱼门又说,有一个士人在广陵纳了一个妾。她工于文墨,两人情投意合,经常在闺房中你唱我和。一天夜里士人回家,仆人侍女已经熟睡,房间里没有灯光,静悄悄的。桌案上有一封信,信:“我原本是狐女,住在偏僻的山林,因为前生欠债应还,所以跟随您半年。现在缘份已尽,不敢久留。本来准备等您回来,以诉永别情怀。又怕悲哀留恋,难以割舍,只好忍痛先走,不敢再见到您。迎着晚风,回头眺望,柔肠百转。或许因有这一心念,三生石上再结来世良缘。您要自爱,不要因为一个女子以至伤种。这样妾虽离去,心里稍微能得到安慰。”士人拿着信悲伤感叹,给朋友故旧们看,大家都相对叹息。因为书中曾记过这种事情,也都不怀疑。一个多月后,那个妾和她的相好北上,船在半路被盗。她报告官府等待捕捉盗贼,因此留在淮上好几个月,事情就败露了。原来她母亲把她重金卖给别人,她便假冒狐女脱身。昌说:“这是真正的狐女,怎么说是假的呢?那些志怪小说所载,开始遇到的仙女,不久就分手的,其中可能也有这类女子吧。”

我在翰林院供职的时候,有一天和侍读索尔逊公同值班于待诏厅(此厅原有何义门书写的“衡山旧署”之匾额,左右有联句一对,现在联句尚存,而匾额久已不兄了)。索公说:他加征讨霍集占的战役,奉参赞大臣的命令随部调动。中途遇上大雪,道路艰难,车仗等物资不能及时接济,一行人仅带着帐篷走,没有其它物资。到了晚上,支起帐篷歇息,没有枕头,难以歇息,他们主仆等人就找到几个死人头,枕着睡,权当枕头。不料到了半夜,那几个死人头蠕动起来,他对着这些头大声喝斥,才止住不动,至今想起还觉心惊。我告诉他说:这并非可证明有鬼,死人头也非经喝斥而停止不动。这些人被斩首时,生气还没有完全消尽,残余的生死被严寒凝固,郁结在死人头中;由于人的体温,冰冻消解而生气外发,所以能动;而一动之后,生气消散,所以又不再动了。凡是生气未尽的动物躯体,你用火烤它,都会有颤动,就是这个道理。索公说:“自古不曾听说战场上会遇到鬼,遇到此事,本来心里非常嫌恶,以为自己的生命快要完结了,听君此言,才消释了疑团。”

崔庄枣树多,到处枣树成林,当地人习惯称它为枣行。我小的时候听说有几名妇女,出去挑菜,路过枣树下,有一个小孩儿坐在树梢上,摘了长熟变红的枣扔到地下。这几个人争着拣拾,小孩急忙叫喊道:“我喜欢周二姐娇艳妩媚,摘这些枣给她吃,你们这些黑家伙,为什么也来抢呢?”众人气愤地骂他。周二姐厌恶他的轻薄,也气愤地骂,并拣起石头打他。小孩儿跳到别的树枝上,就像飞鸟一样穿过树林跑了。她们这才想起村子里没有这个小孩,肯定是妖魔。姚安公说:“亏得周二姐一骂一打,否则必定被妖魔媚惑了。凡是妖魅媚惑人,都是人自己招引的。在《范增论》中说:“物必定是先腐烂了,然后才生虫。”

有个候选官员晚上到横街饮酒,酒后趁月色步行回去。他住在珠市口,就从香厂那一头取捷径行走。有个小僮仆拿着灯笼带路,走到半路,小僮仆跌了一跤,灯笼弄灭了。远看有一户人家还没有熄灯,就过去借火。有个妇人开门出来,还请官员进去喝茶。官员心想,这是妓女,就随便玩玩好了。不过,那妇人神情羞涩,低着头,神色像是沮丧无奈的样子。官员想离开时,妇人又拉着他的衣袖,一定要他留下。官员就和她调情,那妇人也很温柔地顺从了。官员身边刚好带了几两银子,就拿出来送给她。妇人推辞,不肯接受,只是请求地说:“如果您还想到今夜的恩爱,有一件事请您帮助。有个会做官员仆役的人,住在某个地方,失业很久了。老婆死了,孩子年幼,生活很困难。假使您能雇用这个仆人,带他去上任,那么他的亡妻也会感谢您的恩德的。”候选官员开玩笑地说:“你能不能跟我去呢?”妇人流出眼泪来,说:“我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仆人的妻子。因为他不能赡养子女,所以我不顾羞耻来求您了。”候选官员吓了一惊,赶快离开这房子,回头看时,却是一座新坟。后来,候选官员为妇人的诚意所感动,就把那个仆人及子女带着赴任去了。为了请求做一个官员的仆人,甚至鬼也会用自动献身的方法,官员仆人可以发大财就可以想见了。财从哪里来?他贪污公家的和搜刮百姓的情况,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牛犊马驹,有的长出麟角,是蛟龙和母畜结合的产物,并不是真的麒麟。妇女露天睡觉,也有与龙交合的。岳父马先生家里有个一佃户,快六十岁了。一次他独自走路遇到下雨,雷电交加,有只龙爪按住他。他以为自己要受到上天的诛杀,吓得跌倒在地。龙撕扯开他的裤子,他以为足剥去衣服后再施加刑罚。没想到龙扭转他的背,与他交合。稍稍转身闪避,龙就大声吼叫,在他的头上磨牙。他怕龙吞吃他,就趴着不敢动。过了一两刻,龙才霹雳一声飞走了。老衣在田埂上痛苦地呻吟,腥臭的龙涎沾满全身。幸好他儿子抱着蓑衣来迎接他,才把他背回家。一开始他还隐瞒,后因创伤严重,求医时才说出实情。当时正是锄草间苗的季节,送饭的妇女很多,却凌辱一个男子;放牧的童子也很多,却凌辱一个老头子,这也是不能用常理解释得了的。

王方湖说:蒙阴人刘生,曾有一段时间住在他的一位表亲家。偶听他家人说,家中有怪物,出没无常,也不知潜居在何处。人在黑暗中碰到这个怪物,常被碰倒,只觉其身坚硬,如铁如石。刘生本来喜欢打猎,总是随身携带着火枪,听了此话后说:“要是这样,就带着这把火枪自卫吧。”表亲家的书斋共三间,刘生就在东间住宿。有一天夜晚,刘生正对灯独坐着,忽见西间有一个东西对着门站立。那物有五官四肢,样子像人,只是眼睛离眉毛有二寸多远,嘴巴离鼻子却只有几分,几乎挨到一起,那部位比例又绝不似人。刘生举起火枪向它瞄准,它就退避。过了一会儿,它用手掩着一扇门,露出半个脸向外看,看样子好像打算逃出屋但又不敢冲出。只要刘生举起火枪,它就藏到门后,像是怕冲出时被人袭击其后的样子。刘生也怕怪物袭击其后,也不敢冲出屋,两者就僵持着。怪物欲出示出地好几次,忽然把整个脸都露出,向刘生摇头吐舌地做怪脸,急忙开枪一击,铅弹打在门扇上,那怪物却乘硝烟弥漫之际,冲出去了。它是故意引刘生开枪的,如果一枪不中,因要换枪弹,来不及再射击,它就可以乘机逃遁了。两敌相持的情况下,谁先草率发动,谁就会失败,道理就在这儿!如果当时刘生沉住气,不盲目开枪,这怪物既没有透墙穿窗的本事,就只能从门跑出,相持到天亮,出就必中枪,不出就必现形了。但经过这事之后,刘生倒是知道此怪怕枪了。后来他持枪埋伏在窗格后,等怪物出现,突然射击,那怪物倒地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房檐上的瓦掉到地上的碎裂声。近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破坛子片儿,小孩在掉釉子的地方画了眉眼耳鼻,笔法拙劣,随意涂抹,那形象正如刘生所看到的怪物。

有位富家子病危。他死后又苏醒过来,告诉家里人说:“我的魂到了阴曹地府。我曾经捐钱救活两条命,还曾强抢某个女子。现在,被救活性命的人在阴曹投递状书保我,而女子的父亲也哭诉申辩,还没有结果,我就先回来了。”过了两天,他气绝后又苏醒过来说:“我不行了。阴官说,强夺女子罪大恶极,救人活命是大仁大义,可以相互抵销。阎王说救人活命,又抢他的女儿,抵销还可以。现在被强夺的是这个人的女儿,而被救活的是那个人的性命。那人救命的恩德报答了,女儿被抢的仇怨怎么了结呢?善行本来更重,不能全部勾销。不如地府不作赏罚,让你们在来生有恩的报恩,有怨的报怨。”说完,他就咽气了。欧洲的书中不讲佛家轮回的学说,而采纳天堂和地狱的说法,也讲到善行和恶举不能相互抵销。这是断绝了恶人向善的路。一般来说善与恶可以抵销,俚恩和怨不能抵销。这就是人们平常说的,,必须要本人来清算。一般的善恶可以抵销,大的善行和恶事不能抵销。赎回蔡文姬,不能不说是义举,但怎么能抵销他篡权弑君的罪恶呢?在来生中,人们不一定再相遇,恩怨相报不一定相等。所以,因为有缘而聚合到一起,或许在几世之后。

宋村厂(堂弟东白的名称,当地人简称为厂里)仓库里原有狐精。我们家族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姚安公在这庄子跟随王德庵先生读书。奴仆夜晚走进仓库院子,很多人被瓦片打中,却看不见狐精的形状。只有王先生在院子里乘凉,没有碰到狐精骚扰戏弄。不过,经常看见有男男女女走来走去,而且所用的木床藤枕,没有一点灰尘,好像时常擦拭似的。有一天,王先生在昏暗中看见一个人沿着墙脚走过,好像是个老头子,就喊住问他:“我听说狐精不敢靠近正人君子,我大概不是正人君子吧?”老头子拱手行礼,回答说:“凡是兴妖作怪的狐精,就不敢靠近正人君子;如果是知书识礼的狐精,就喜欢靠近正人君子。先生您是正人君子,所以即使是狐精中的少妇少女,也不回避先生,相信先生没有邪念呀!先生怎么反过来怀疑自己呢?”王先生说:“虽然这样说,但是阴间和人世到底不同,相互接近总是不合适的。”老头子鞠躬说:“好吧。”从此再也看不见狐精了。

沈瑞彰寄宿在高庙读书。一个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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