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吐文学   

【首页】

【妩媚】41-46


【2024-04-12】 狗吐文学】


【妩媚】41-46

四十一、离开

 

 第二天一早,我回出租屋。

 一开门就看见了妩媚,她没去上班,仍穿著那身美丽的潮绣缎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头发蓬松,满面憔悴,只有昨夜涂的口红依旧鲜艳。

 我先把计算机桌上的几本文件和几张软盘放进了公文包,然后进去卧室收拾衣服。

 妩媚烟雾似地跟了进来,倚在门边,轻轻问:「你要走了?」

 我点点头,继续往皮箱里塞衣服,看见其中几件是妩媚这半年中帮我买的各式蓝衬衣,又拿了出来,放在床上。

 妩媚又说:「这几件你不带走?」

 我说:「不了。」想委婉一下,却没说出来,看看四周,确定再没什么该带走的,就锁起皮箱,从她身边穿过,在客厅里拿了公文包,正要开门出去,忽听妩媚尖叫:「等等!」

 我心头跳了一下,转身静静地看她。

 妩媚说:「等一下,很快就好。」飞快地跑进厨房去了。

 过了几分钟,仍不见她出来,我有点不耐烦起来:「我走了。」

 妩媚端了碗东西出来,说:「好了好了,早上你还没吃东西吧?喝了这碗牛奶再走。」

 我皱眉,这时候怎么还能享受她的温柔?就说:「不了,我还要赶去单位,到时再叫外卖。」转身就走。

 妩媚伸出一只手来拉我:「喝碗牛奶能花多少时间呢?你早上老不吃东西不好。」

 我不肯再跟她有一丝纠缠,手臂一挣,就听妩媚轻呼一声,接着是碗坠地的破裂声。

 我回头,看见碗已砸得粉烂,牛奶溅了一地,两只剥了壳的熟鸡蛋滚出了老远。

 妩媚怔了一会,慢慢蹲下去捡碎片。

 我心中过意不去,但想这时候千万不能婆婆妈妈,于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并未见妩媚追来,不知为什么,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呆,又转身上楼,在门口悄悄探头望进去,看见她仍在捡碎片,手上已被割得鲜血淋漓,脸上犹浑浑噩噩的仿若不知。

 我心中一缩,几乎就想奔屋进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若是这一步重新踏进去,只怕永远也离不开了。

 

 

 

 

四十二、爱人不见了

 

 我休了年假,和琳去某个有名的海岛住了半个多月。

 每天的内容都简单无比,无非就是手拉着手看日出日落,吹海风,散步,写诗,我们渡过了今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回到ST后的第三天,琳回家了一趟,此后就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我屡屡追问,琳总是含糊对应,跟我爱得更是如胶似漆欲仙欲死。

 我却隐隐觉得不妙,心中始终惶然不安。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某夜琳忽然对我说她要走了,去SH她哥哥的分公司帮忙,长期的,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

 我几乎虚脱,问她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才不相信是为了工作的理由。

 琳只坚持:「真的,就是这个原因,我早就想去SH很久了。」

 我软弱地在她面前流泪,求她不要走,告诉她这一走我就完了,彻底的完蛋了。

 琳吻去我的眼泪,叮嘱我无论如何,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再颓废,要不她会很伤心。

 送机的那天,起飞前的半小时,琳忽然对我说:「知道吗?李佳非常非常爱你,你走的那天她割脉了,如果不是门没关恰有楼上的邻居路过,她也许就不在这世上了,你应该好好珍惜她,现在她还在你们曾经的温馨小窝里等你。」

 剎那我暴怒起来:「你真伟大!我们的爱情竟抵不过一种幼稚的怜悯,竟把我当成安慰品送给人家,这就是我们的约定?这就是我们年少时的约定?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休想我会听你那可笑的安排!」

 琳在眼泪掉落前进了验票处。

 飞机飞走了。

 我忽然发觉,今生本来可以幸福的,只是被我自已用颓废扼杀了。

 

 

 

 

四十三、蓝色过去了

 

 我疯子似地冲上曾经的小窝,妩媚又惊又喜,竟问:「你……怎么会来?」

 我恨透了她的虚伪,开始砸东西,电话、音响、电视机、电冰箱和微波炉,冲她大吼:「你去跟琳说什么了?你喜欢割脉是不是?好,我们一起来割,要不从这里一齐跳下去也行,我们会在一起,永远会在一起的!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么!」

 妩媚哭了起来:「我没去找她,是她自已来这看我的,我只跟她说我们曾经的故事,说我只要你三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谎话,不信你去请她来当面对质。」

 我怒不可遏:「我去请她?她已经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你叫我去请她?叫我上哪里请她?」客厅里已没有可摔的东西,我又冲进了卧室寻找新的东西发泄,猛地拉开衣柜,扯如一件件各种款式的蓝衬衣,找了把剪子边剪边撕。

 妩媚抢上来抱我的手臂,哭道:「别剪,求求你别剪。」

 我看她在乎,剪得更是痛快,千百缕蓝色碎布条从空中四下飞散。

 妩媚突然尖叫:「这一件不能剪!」双手死死的抱住我的手臂。

 我乜见在第三颗钮扣处有一抹暗色的褚红,冷笑一声,一剪从当中破开。

 妩媚哆嗦了一下,彷佛我剪着的是她身上的肉,忽然说:「别剪,我以后再也不缠你了!真的。」

 我停了手,冷冷注视她。

 妩媚悲恸地跪在地上,把那些蓝色碎布紧紧抱在怀中,抽噎不住:「你好残忍,你真残忍,既然你一点也不爱我,为什么你那天要来找我?为什么你那天要背我?」

 我终于平静下来,丢了剪子,看见她爬起来对着墙壁,嘴里犹自喃喃呓语:「不公平,真不公平。」

 我淡淡地说道:「从来就不公平,这世上从来就不公平,老天爷从来就不公平。」心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好笑,头也不回地出门,下楼,绝尘而去。

 我知道,今生的蓝色阶段终于过去了,妩媚失去了我,我也失去了琳。

 

 

 

 

四十四、最后的妩媚

 

 一年很快就过去,我心如止水的工作,写文章,很少喝酒,没有再去风花雪月,跟玲玲、阿雅、娴儿、媛媛的联系基本都断了。

 偶尔会在深夜里接到没人开口的电话,来电显示是陌生的手机号码,后来我就习惯了,接通电话也不问是谁,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对方干耗着,安静地听着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我希望是琳。

 这段时间,反而跟一见面就拌嘴的如如联系多了些,偶尔会一起去跳舞,听歌或泡吧,我想从她口中得到琳的消息。

 无奈如如总是守口如瓶,被我逼急了就哼忘了是谁的歌:「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某夜的迪厅,我们在舞池边摇头晃脑,如如忽然指着某个方向叫我看。

 我费了很大劲,才从人群里辩认出其中一个是妩媚,她把原本令我感到骄傲长发剪了,染了一头十分撩人的玫瑰色,玫瑰色唇彩,黑背心,胸前尖尖的两点让人一看就知道没戴乳罩,下边一条短短的皮裙,唯独一双黑色高跟凉鞋还具本色,正在一帮烂仔中间以一种极尽妖媚与放荡的舞姿拋撒妩媚。

 我怔怔地看了好一会,见妩媚下场休息,身子亲热地贴着一个穿著明晃晃蓝上衣的小子。

 如如说:「是尼格那一圈的。」我仔细一认,就知如如没有看错,不禁一阵反胃,那圈人五毒俱全,随便那个小角色都比从前的我更坏,传说他们抢劫,砍人,吸毒,还群交。

 蓝衣小子帮妩媚点烟,妩媚跟他亲嘴,旁若无人。

 我忽然朝她走去,如如想拉没拉住。

 几个烂仔警惕地盯着我,妩媚也看见了,吐了一口烟圈,跟他们说:「我朋友。」

 我对妩媚说:「聊聊天,那边。」指了指巴台。

 妩媚居然看那蓝衣小子,那小子看看我,目光锐厉,眼神阴鸷,一副轻狂不羁样子。

 我淡淡地看他,见他缓缓点了点头。

 妩媚跟我去巴台坐,要了一杯DUBOLGALANT,吸了口烟,一手优雅地托着香腮,等我说话。

 我看看她头发,忍不住说:「难看死了,狗窝似的。」

 妩媚瞄了我一眼,说:「难不难看,关你事?」眼睛往那个小子瞟一眼,说:「他喜欢。」

 「别跟这帮人混一起,你会吃亏的。」我一阵焦躁。

 「谢谢,还有什么事?」

 我愕然,只感索然无味,发觉妩媚已完全陌生。

 我回自已的位子,「怎么样?」如如问。

 「只谈了两句,只能谈两句。」我满怀郁闷。

 如如又说:「那小子的眼睛很厉害。」

 「厉害个屁!假的,里边没内容,蓝色早已过时了,现在还穿著晃,整个厅里就他就最扎眼,扮酷且没品位。」不知怎么喷火似地一下子吐了这么多,心中一阵无比复杂的感觉:妩媚堕落了。

 如如喝了口酒,看了我一眼说:「想不想听我的感想?」

 我不认为她能有什么高见:「随便。」

 「说实话,其实那小子像你,像从前的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而妩媚,她像那个阿雅,你以前的那个阿雅。」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妩媚。

 

 

 

 

四十五、拜你所赐

 

 某日一个新号加我的QQ,名字叫做田园微风。

 我们一见如故,每每深夜里聊天,我向她倾诉着对琳的思念,而她问我的生活,工作,问我所在的这个海滨城市的变化,在我失意的时候鼓励我。

 某日例行开会,系统通报里有一条简讯:系统内xx单位财务科科长李某(女)利用职务之便,私吞、挪用公款246。5万元人民币,目前已被公安机关逮捕。

 我找到景瑾问,她已经是一个两岁小男孩的妈妈了,性情变得温柔大度,对我当年的粗暴早就释然:「没错,是李佳。」

 「她要哪么多钱干什么?」

 「听说她养了个小烂仔,供他吸毒。」

 「会判几年?」

 「不清楚,听说她爸正在四处奔走,估计可以少判一点。」

 想起几年前那个如花似玉前程似锦的妩媚,心中不由一阵难过。

 景瑾看着我,忽然淡淡说:「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李佳的今天,一半是拜你所赐。」

 

 

 

 

四十六、老天爷是公平的

 

 我和田园微风发展到无话不谈,一天一封Emai,情到浓处甚至网交,有一夜她忽然问:「想不想你的琳?」

 我说想,想得心碎。

 琳于是回到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我们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有种曾经沧海的感觉,我什么都让着她,认认真真的生活,以为这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但这样的神仙日子只过了半年,也许老天爷吃醋了,也许我该还债了,那场举世震惊的灾难不由分说地夺走了琳,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着。

 我只喝了半月的酒,记得琳曾经说过的话,没有颓废太久。

 我真正变好了,继续平静地生活,工作,写文,写了大约三十几篇关于琳的文章,哄了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眼泪,用稿费资助一个十四岁的贫困女孩,负责她从初中到大学的上学与生活费用。

 某年秋天,整理琳的东西,却无意中找到一串钥匙,匙扣是一只带着小灯泡的卡通猪,我忽然有一种冲动,当晚就去土坪巷,找到李姐,还没开口,她就问:「怎么好久都没见你们小两口过来呢?是不是买了新房子?」拿出一叠水电费单要我报销,数目很小,都是表底费。

 我诧异:「房子还没租给别人?」

 李姐也奇怪,说:「怎么租给别人?你老婆预交了三年的房租的,虽一直没见你们过来,但也不敢乱动你们的屋子呀,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三年!我按捺住快要夺目而出的东西飞快上楼,颤着手半天才把门锁打开。

 屋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所有的东西仍按照从前的习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只是都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埃。

 我像一个老人回到了多年前的故居般,东看看西摸摸,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一只从前没有的纸皮箱,上边贴着一张字条:「君所唾弃,妾之痛惜,曾经缠绵,凭地狠心。」没有署名,但那娟秀的字体让我一眼就认出是谁的笔迹。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打了开箱子,颤抖地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几件衬衣——曾经破碎成千百片的蓝色布片,用千针万线重新连结的蓝色衬衣,不知是用多少精神和精力才能重新缝合的蓝色衬衣。

 我泪流满面,无声无息地恸哭,在其中一件的第三颗钮扣处找到一丝暗色的褚红,我知道,剪碎了今生的蓝色阶段,是妩媚最珍惜的东西。

 下楼的时候,李姐问我是不是不继续租了,脸色颇为难看,说一直有别人要来租,都被她回绝了,表示所余几个月的租金可以退一半还我。

 我说要租,偶尔还要过来住的,年底再过来付明年的租金,说不定会租很久很久的。

 请了年假,一路辗转去省北的那个著名的监狱,办手续探望妩媚。狱方告诉我,申请批了,但她不肯见你。

 那夜,在颠簸的长途车上,我梦见妩媚在浴室里慌张地把脸上的美容面膜洗掉,在我怀里撒娇说:「我永远不要你看到我的难看。」

 此后,每逢夜阑人静的时,从前的缠绵温柔都会来寻找我,那是一种不知是恩抑爱的感受,那是一种欲仙欲死的销魂,那是一种五内如焚的煎熬,每当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来,每当望着镜中日益憔悴的容颜,我知道,剩下的日子已经不会太多了。

 忽然间,我已明白,老天爷其实是公平的,谁占了便宜,谁终归是要还的,不但要还,还要加上利息。

 老天爷,你的设计真真巧妙,让我千辛万苦才得到琳,又叫我转眼间就失去她,这的确是最残忍的惩罚,但我认了。

 去看琳时,我对她说:「除了你,现在我还常常思念妩媚,你知道的,我欠她太多了,乖乖的别生气,不用太久,我就会去陪你的。」

 蓝衬衣,无论代表什么,无论剪没剪碎,无论喜不喜欢,今生,我毕竟已穿过。



copyright©2018-2024 wenxue.gotopie.com